他回神,从嗓间挤出一声凉薄的轻嗤:“要杀要剐,随意。”
“你这乞丐怎如此不知好歹!女郎别再和他多费口舌了,让侍卫带下去处置……。”
绿枝走近看到少年桀骜不驯的眼神正如一匹恶狼盯着她,剩馀的话卡在喉咙里再说不出来了。
崔令容见他手心染血,瞧他这幅狼狈模样,身上的伤不知道有多少,暗叹一声也不与之计较:“我瞧不得血腥,更何况今日是我生辰,你若是误闯进来,我让人给你治了伤後带出去就是了。”
少年嘴角讥讽之意更浓:“娇气。”
他们这些人的血脏污,连贵人的鞋底都不能沾染,庾珩见过许多视人命如草芥的显贵,以为她也不外如是。
正要离开的人听见这二字蓦的转头,圆圆的眼睛里露出些许愠色。
“我娇气?我虽说不得对你有救命之恩,可一句大人大量也是担得起的,你怎如此不识趣!”
一块臭石头都会比他说话,他还不如做一个哑巴。
站在一旁的侍卫长早就视这小子为眼中钉,当即借了这由头,用了力道一脚踹在他的心窝,那人吐出一口鲜血,跟块破布一样摔在墙上又落下。
他望着她,沾了血的面容更显凄惨,眸中的情绪浮浮沉沉最终还是阖上了眼眸。
崔令容难得的慌乱起来,她看了看侍卫长,又看了看那人:“谁让你动他的?我说过了今天不想见血腥,失职为一,鲁莽为二,罚俸两个月。”
侍卫不敢再辩解,低头下去领罚了。
崔令容提着一口气蹲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好,活着。
“找个房间,先将他安置了,绿枝你将府上医师找来给他瞧瞧,再派一个人守着,等他醒了来通知我。”
将人带下去後,前厅派人来传信,让她过去见见女客,再将人带过来开宴。
崔令容收拾好仪容赶去前厅,见过一衆亲友後来到父亲母亲面前。
面容姣好的妇人拉着她的手:“脸色怎如此憔悴,可是累着了?”
“母亲不必挂心,女儿一切都好。”崔令容眉眼弯弯,回握住她的手。
“刚才过来时听下人说垂花园闯入了一个乞儿,不知可确有其事?”
李姨娘带着自己的女儿走到前面,明着是关心,实则想要在衆多宾客面前让崔令容面上难堪。
垂花园一应事务是她置办的,让一个乞丐闯进去玷污,宾客们又都是身份不俗之人,心里总会有些不舒坦。
崔令容笑道:“姨娘听风就是雨,不过是一只狸猫,若你真的好奇,不妨我叫下人将那猫带去你的院子里好生养着?”
李姨娘还想说些什麽,一旁的女儿见上方父亲不耐的眼神,知晓今日不容她们多说,赶忙接过了话头:“妹妹你瞧这一幅檀木白玉棋盘,触手生温,颗颗圆润,是我和姨娘给你准备的礼物。”
崔令容面上谢过,陆陆续续收了许多礼物之後,和母亲一起带着女客去往垂花园。
祖母听了两场戏後,因担心受寒被崔令容劝着回去了,其馀宾客清酒佳肴一直持续到午时才结束。
崔令容送完宾客,母亲刚想拉着她询问方才沈姨娘所说的事情,就见她身边人来报:“女郎,他醒了。”
“母亲,我晚些再与你解释。”
拜别母亲,崔令容走到东厢,匍一推开门原本好好躺在床上的人立时翻身而起,格外警惕。
还真像只狸猫。
崔令容小心翼翼的走近:“你现下感觉可还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装什麽假仁假义?”少年声音含冰淬雪一般。
“你怎麽一点道理都不讲,我并不知侍卫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我并不想伤你。”
“这些钱财你拿着回去好好养伤,今後不要再做闯入宅院这样的事情了。”
崔令容走到床边,离他咫尺之隔,将自己的荷包递过去,声音也带了女儿家的娇嗔,一点一点浸润到屋内湿冷的空气中。
少年看着那荷包,看着她施予的恩情,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犹豫了一刻终是低头接过。
将沉甸甸的荷包带在身上,欲起身要走。
不想腿上的伤才刚包扎过,猛一受力传来的痛感几乎要让他栽在地上。
一个娇小的身躯,下意识的搀扶住了他,她身上的甜香和他身上的冷硬血腥纠缠在一起,那双琥珀色的凤眸里合着他的身影。
她好似不在意他身上的褴褛,不介怀他兀自强撑起的恶言恶语。
他头一次正眼打量起这个繁荣锦绣里堆出来的,不喜欢见血的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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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市东门欲雪天,衆中依约见神仙——唐。张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