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母贪的钱,自然要让婶母吐出来。”周临锦并不瞒她,与她说道,“父亲好几年都未曾归家,又是祖母六十大寿,此事确实不宜大张旗鼓。”
他的眉心再度不自觉地轻轻蹙起:“这次算她侥幸。”
周临锦说完,便叫了一个人进来,沈莲岫也来了周家一段时日了,知道这是周临锦的随从之一必察,外面跑腿的事都是必察来做。
必察进来之後,周临锦与他说了几句话,也没有避开沈莲岫,只是沈莲岫听完之後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等必察离开,她才倒抽一口冷气,小声问道:“郎君,你真要这麽做?”
周临锦极为难得地挑了一下眉,连那双失明的眸子都仿佛有了一些神采:“怎麽?”
他方才叫必察进来,吩咐必察明日去悄悄绑了苏琼的儿子。
“可是……小郎君还是个孩子,他才三岁。”沈莲岫道。
“她害你的时候,也没见她不忍心。”周临锦淡淡说出一句,又道,“到底也是我的侄儿,我都吩咐必察了,好吃好喝带着他玩儿,婶母他们心里也清楚,悄悄把那笔钱还回去也就了事了。”
经由周临锦这麽一说,沈莲岫便豁然开朗。
她一时没说话,周临锦看不见,便以为她还在兀自纠结,于是轻笑了一下,道:“他们以为我眼睛瞎了,便能随便欺负你,你是我的夫人,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似是有一股温暖的细流,随着周临锦的声音渗入沈莲岫的四肢百骸,令她觉得无比熨帖。
她不是真的沈芜瑜,可他此刻的话却是对她说的,又算是真还是假呢?
沈莲岫咬了一下下唇:“多谢郎君。”
周临锦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小案上随意轻轻敲击了两下,脸上笑意愈浓:“不要害怕,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而付出代价,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恍惚像是半边身子坠入了冰窖里,沈莲岫一怔,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惨白,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恐惧和彷徨,竟比之前因小吴氏为难一事犯愁时更甚。
她知道周临锦的话不是说给她听的,可入耳依旧觉得锥心,她只能木然地点点头,又要极力不让周临锦听出自己声音中的异样:“好,我懂了。”
***
第二日,沈莲岫没有再过去小吴氏那里。
杨氏早就免了沈莲岫每日请安,于是沈莲岫一早起来,就坐在廊下喝茶。
今日周临锦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去书室,也陪着沈莲岫一同坐在那里。
周临锦的话不太多,有时沈莲岫甚至感觉不到他坐在旁边。
不过两个人才喝完了一盏茶,派去打探消息的婢子便过来,告诉他们,小吴氏那里方才乱了一下,但很快又安静下来,表面上倒是已经瞧不出什麽了。
沈莲岫偏过头看了周临锦一眼,只见他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噙着笑,细看能看出一丝讥嘲。
一直到这日过去,出乎沈莲岫意料的是,小吴氏并没有乖乖把钱送还。
周临锦倒是没事人一样,等到二人各自在自己的榻上睡下,沈莲岫忍了忍,终是没忍住。
“郎君,”她唤了他一声,“二夫人那里怎麽没动静了?他们会不会去报官呢?”
她听见周临锦翻了个身的声音,旋即便听见周临锦说道:“赎金的数目正好就是祖母寿辰要用的银钱总数,婶母不会看不出来,况且,我也在信上点明了不义之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他们不敢报官。”
“那为何一天过去了,他们还是不肯还钱,难道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孩子吗?”
大约是已经躺在榻上,周临锦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慵懒,沉沉的又有些沙哑,他继续耐心回答沈莲岫道:“他们知道我不会伤害他,不过是想着拖延几日,我就败下阵来把孩子乖乖还回来。”
“都到了这个份上,何必呢?”沈莲岫望着帐顶眨巴了几下眼睛,略小声喃喃道,“看来还是比谁更沉得住气。”
听见她的念叨声,周临锦竟不由自主轻笑了一声,又道:“你耐心看着便是。”
虽是有了周临锦的话,但沈莲岫时而还是内心忐忑,毕竟拿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作筏子,实在不算是一件体面事,更可以算得上是坏事,然而一想到小吴氏的所作所为,沈莲岫还是很生气,只盼望着小吴氏赶紧把钱交出来,此事可以了结。
如此又过了三日,这一日黄昏时,必察过来回话说:“成了。”
沈莲岫听见之後连忙凑到周临锦跟前去,只听见周临锦不紧不慢问道:“小郎君放回来了?”
“我亲自看着人把他领到的门口,过一会儿二房那边就会出来接他了,”必察道,“就是那赎金……”
“你送到账房里去,就说是路上捡到的,婶母自会与他们掰扯去。”周临锦道。
这时沈莲岫忍不住,问周临锦:“万一二夫人重新拿回了拿钱,还是不肯乖乖放回去怎麽办?或者又故技重施……”
“不会,”周临锦打断她,停顿了一下之後便试探着伸过手,寻着沈莲岫的方向轻轻拍了拍,正好落在她的手臂侧边,“你不用担心,婶母明白这件事我已经知晓并且插了手,站在了你这一边,也不肯给她让步留情面,再有下一次,就不是绑了她孙儿要赎金那麽简单了。”
沈莲岫舒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放下心了,不然有个小吴氏一直盯着她那些败絮其中的嫁妆,还真是叫人懊恼。
周临锦起身,又顺手提了一把她的胳膊,把她也半拎起来,道:“走,我们也出去看看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