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平静的目光移向舒愫,舒愫怔怔坐在树干上,他身侧有人型光团为他挡住落下的枯叶,一只白鹤绕着他们飞翔,似乎是岁月静好,可惜他们马上就要走向结局。
简世鸢擡手鼓掌,他轻轻地拍,一下一下迎合心跳声,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景物都在加速,从午後到日落,简世鸢能清晰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很快,天就黑了。
舒愫伤了气xue,暂时无法调动灵力,他救下了庙宇内的人牲,跟他们呆在一起,帮他们清洗包扎伤口,他渡过了平静而普通的两天。
第三天的清晨,难民营地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被划破肚子的小孩活不成了,舒愫的灵丹妙药并不能治愈他的伤口,他的心脏缺了块,他又只是普通人,舒愫的丹药只能延缓他的死期,他撑了两天再也熬不下去了。
小孩瘦得只剩一个大头,浑身滚烫,他睁着大大的圆溜溜的眼睛,望向天空。
临死前,他还有个心愿,他发出细碎猫儿般哭腔,嚷着他想吃肉,他饿,他要吃肉。
他的叔父搂着他,无声痛苦地哭泣。
孩子只有这个卑微的遗愿,可他这无用的叔父没能力实现。
精瘦的汉子泪流满面,这里哪有肉食,庙宇中只有人肉
忽然,他浑身一颤。
人肉!
他抱着滚烫的小孩,咬紧牙,像做出什麽决定般,望向黑黝黝的庙宇。
舒愫注意到他的目光,他抿着干燥苍白的唇,在汉子行动前制止了他,“你是人,你不能对同族出手。”
人不能吃人,也不应该让孩子吃人。
那汉子像被激怒,抱紧孩子朝舒愫吼,“他要死了,他最後的愿望就是吃一块肉!庙里有肉为何不给他吃!他快死了!”
小孩进气少出气多,梦呓般喃喃念着“肉丶吃肉”,眼看就要断气。
一旁的村民也附和着围上来。
“是啊,他都快死了,就让他吃一块。死了也要做饱死鬼,不然下辈子会投畜牲胎,继续受罪。”
“肉放在那,不吃也要放坏了,就给小孩子吃一口吧,咱们也快没粮食了,有肉吃总不能等着饿死。”
“庙里还有孩他娘哩,就给孩子吃娘亲的肉,王家妹子是不会介意的,孩子娘见不得孩子死前受罪。”
“”
舒愫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显然这一切超出他的认知。
给孩子吃娘亲的肉?!
简世鸢想起小妖魔唱的那首粗鄙歌谣,他也学着唱起来,“人吃兽,人吞人,一口一个好子孙。坐堂下,挂梁上,妖不吃人人吃人,哈哈哈哈。”
简世鸢越笑越大声,在他的笑声中,舒愫闭上了眼。
简世鸢似乎明白了他想做什麽,他的目光变得柔软而哀伤。
舒愫闭着眼,对着半空中飞翔的白鹤招招手。
白鹤很通人性,乖巧地飞到他的身边,停在他脚边。它跳着去蹭舒愫的腿,绕着他跳来跳去。
就算它只是普通野兽,也懂谁对它好。自从舒愫捡到它就精心照料着,也没有限制它的自由,它很喜欢这个主人。白鹤从一开始的野性难驯,到现在的乖巧听话,舒愫花费了很多心血,他也很喜欢它。
舒愫在发抖,他浑身颤抖地解除了白鹤的防御法阵。
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把防御法阵安在白鹤身上,可现在
他握住白鹤的长颈,一遍遍抚摸,白鹤顺服地蹭来蹭去,它完全信任舒愫。
最终,舒愫狠下心,手下用力——
鹤唳泣血,它难以置信地睁大圆圆的眼睛,几乎没有挣扎,它死不瞑目。
如果白鹤会说话,死前一定会问舒愫“为什麽要杀我?”
如果舒愫没有伤到气xue,他完全可以去猎捕一只野兽。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村民欢呼着拿走了这只白鹤,拔毛丶开膛破肚丶捡柴丶点火。
很快,一锅热腾腾的鸟汤就煮好了。
简世鸢看向黑黝的大铁锅,锅内煮熟的白鹤很像一只大鸭子。
飞不起来的白鹤与鸭子没有区别。
一碗肉汤端到舒愫面前,舒愫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波动。
他伸手端起那碗汤,汤很清,只有汤面泛着油光,他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舒愫将汤送到自己嘴边,忽然,他一把掀翻汤碗,伴随着歇斯底里痛苦哭声,无数白羽从天而落,它们纷纷扬扬,如大雪,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盖了舒愫一身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