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辞发觉,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她,他愈发头疼,拿她毫无办法。
他从小跟从大儒,饱读圣贤,制定律法,从来都严于律己。可自己亲自求娶的妻子,自己此生唯一的女人,却是一个没有道德观的杀人犯。
仅仅因为一己私欲而杀害无辜之人。
他甚至为了她徇私枉法,还威胁送离了赵婉儿。即便到了如今,他还在期待着或许不可能之事。
将她推离自己,定定看着她,失望道:“所以连杀人,害人,都无所谓是吗?”
姜秋叶停滞了一会儿,而後又笑着看向他道:“不过死了一个陈簌簌罢了,赵婉儿也并未死,只是受了箭伤而已,那有什麽。夫君不也曾先斩後奏,杀了那高县令吗?更别提战场那些皑皑白骨。只要简兮哥哥仍然爱着叶儿,所有的一切便都无所谓。”
他愣住,冷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知如何反驳。
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发觉,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正常,用疯子来形容她或许也不为过。
疯女。
她自私自利,心无善意,本以为曾经被发现簌簌一事,她会对此悔改。原来,她打心底不曾後悔。或许她唯一後悔的便是不够小心,让他发现罢了。
而她,到了如今,对于他的问题还在顾左右而言他。
多年病体,心中麻木,他二十有三,却似已是耄耋之年。
是她撕裂了一个口子,安抚了折磨他多年的腥味,带动起他浑身激荡的血液。不知何时起,她所有的一切都在牵动他的情绪,她的美貌娇气,似乎让他回到曾经辉煌的时光,年少的自己。
心底的,身体上的,一切都为她所悸动。他曾对她有多少期待,如今便有多少失望。
他终于明白,他喜欢上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女。
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甚至不敢问她曾经那被分尸的三名男子,也不敢问出他这些天所有的疑惑,不敢告诉她,他正派人下了梧州亲查她的身份。
一番挣扎後,只能咬牙问道:“叶儿,你究竟,还有没有什麽骗过我?”
她抿了抿唇,掐住自己掌心,没有躲避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季辞苦笑着颔首,起身,擡手制止了她的跟随,转身声音凝涩道:“天色已晚,王妃早些歇息,本王还有公务处理,先回书房。”
顿了顿,他悠悠道:“你放心,你曾为了本王以命相博,你也用心将本王病症治愈,你永远都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为你徇私枉法,也将赵婉儿送回南部,那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本王已仁至义尽,不会再有下次。未来如何,你好自为之。”
他艰难地说完,手慢慢捏紧,便不再理会姜秋叶,直接离开了膳堂。
周围寂静一片,一阵风从门外吹进,几缕鬓边发丝扬起。
她似乎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坐回了圆椅之上,脸上笑容全数消失,心中发苦。至少她还是他的王妃,她还待在他的身边。
她卑鄙无耻地利用了他单纯的爱意以及愧疚。
她发呆良久,回到寝室後,屋内未点灯,她亦没有换去身上的衣裳,便直接躺倒在床上,麻痹到全身无法动弹半分。辗转一路,她异常疲惫。
心口早已愈合的伤口不知为何,骤然疼痛了起来。
她擡起手揉揉那道疤痕,痛感却挥之不去。
伤口究竟为何这样痛?
她究竟怎麽了?
“姜秋叶,你可真够蠢的,连自己动心都不晓得。”
“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爱上那人了!秋叶大人!”
槿红离去前的话语开始一句句划过她的脑中。
如今她早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对季辞动了心。
所以她曾经才那般嫉妒赵婉儿,嫉妒到想杀了她,才会因他淡漠的态度而如此焦急忙慌,所以这伤口才如此之痛。
这该如何是好?
她这样的人,也有动心的权利麽?
……
她彻夜难眠,季辞也并未回寝室睡觉。直到天亮之时,才迷迷糊糊睡去。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他也早不在王府之中。
夜晚到来之时,她一如往常那般,打扮过後站至王府门口等他归家。尽管他话语不多,她还是轻轻牵起他的手共同用膳。
晚膳完毕之後,又笑着伺候他沐浴,似乎两人什麽都没发生过一般。
差不多时辰,他拒绝了她的伺候,让她离了净室。半晌後,出浴桶,将身子擦干走回寝室。
明月这些时日似乎察觉到了王妃与王爷之间的龃龉,身为下人却不敢多提。她将水壶中的水斟满,放置案几之上,小心翼翼窥视着王妃面带淡笑的神色,手肘无意间碰倒了瓷杯。
姜秋叶在那杯子掉落地上前,伸手敏捷地接住,不动声色地放回案几,让明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