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从面面相觑,忍不住问:“主上,京城传来了什麽消息?”
刘仪将密信紧紧攥在手上,手背青筋暴起,皮肤松弛,看上去与他红润的脸并不相配。
他笑道:“密信上说,太子那厢也下江南了”。
“太子?下江南?”他们与朝廷派来的官员共事这麽久,并未发现哪个是太子。难道,太子也易容了?
“我早觉得按察使身边那崔判官形迹可疑,身上的气质与那身墨绿色官服丝毫不合。当时还纳闷,没想到居然是太子”,刺史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点点头道,“有意思”。
不愧是一国太子,即使身披粗布麻衫,依旧掩盖不住通身的贵气。只是,这贵气却是偷梁国的财富权势堆砌起来的。
这场泼天的富贵,他享受的同时,不觉着可耻麽?
正堂烛火忽明忽灭,上首似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只见那刘刺史缓缓坐在太师椅上,将手中的密信放在楠木架子上的火焰上,似低喃似自言自语:
“李家父子,也该为自己当年行为付出代价了”。
窗牖外蝉声阵阵,不远处的荷塘还有蛙鸣此起彼伏。他的声音隐在空气中,带着森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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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琤这段时间一直持观望态度,迟迟未对刘仪下手。在他看来,那刘仪形迹可疑,那祝方背地里同样小动作不少。一开始他就派人盯着祝方,没想到还真让他的人打探到消息。
“殿下,您是在怀疑祝长史?”魏照生起身剪掉灯花,忍不住问。
“祝方太急了,他生怕咱们不相信他的话,便替刘仪捏造出各种辫子,让我们注意力集中在刺史身上”。如此一来,他才更好行事。
“那祝方府上运这麽多木柴,到底是要干什麽呢?”魏照生也看清太子手上密信上面的内容,还是觉得云山雾罩,许多事情未真正浮出水面。
太子忙碌这麽久,感觉脑袋有些昏沉,他单手撑在桌子上,用两指轻轻捏着眉心。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虽然孤也猜不到祝方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祝方和刘仪肯定所属两个不同阵营,他们两个的目的,定然是相悖的”。
如今下江南也有一段时间了,西南之事听说首战告捷,大将军赵文率领的精兵斩关入内,直杀得逆贼片甲不留。
看来,这祝方和刘仪,有一人要坐不住了。
魏照生与太子随行这麽久,亲眼目睹太子于民生上是多麽兢兢业业,片刻也不愿意多休息。如今看到他精神不济,忍不住劝道:“殿下一连劳苦数日,也该好好休息了”。
他常年在工部,有时候遇到洪涝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是常事。他本就是武将世家,身体比太子能扛。
太子虽也常常习武,到底还是底子弱了些,更何况幼年被养在外面伤了根本,这样高的负荷,只怕再熬下去迟早出问题。
李琤刚想摇头,突然觉得脑子一阵眩晕,魏照生眼疾手快扶住,刚准备朝外喊医官,被李琤制止住,他握住对方的手摇头道:“孤没事”。
“只是昨晚没休息好,精神有些不济罢了。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他的身体自己清楚,确实是因为休息少的缘故,躺床上睡一觉就好了,没必要深夜惊动别人。
“可是,殿下身体贵重,若是不小心……”
“孤心里有数,你不必劝了”,他制止魏照生往下说的话,又简单交代几句,便在随从的搀扶下回去了。
魏照生看着太子高大的背影,只觉感慨万千。
今夜的天气并不十分好,不似平常皓月当空,群星璀璨。凉风渐起,天上几颗星子愈发黯淡,连一向爱吟唱的纺织娘都闭口缄默,一时间天地寂寥,只馀无边孤寂。
李琤卧房内很快灭了烛,他睡觉时候并不非要床旁留烛火,只是在芷兰居住的那段时间,怕良媛一个女子,晚上睡着漆黑会觉着害怕。
如今他孤身一人在外,便也没那麽多讲究,吩咐人吹灭烛火後就躺下了。以为会像往常一样,累得倒头就睡一夜无梦。未料到今夜却有些不同。
他梦到了自己心心念念那人。她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能看出弧度。那里面,怀着他的孩子。女人神色恬静,坐在窗台下望着外面的雨丝发呆。
似乎察觉到身後有人,她粲然一笑回眸,声音软软糯糯喊:“殿下”。一壁说一壁伸开双臂要抱。她在东宫这麽久被养得娇,这动作不知做过多少遍。
李琤早已习惯,双腿如同有了思想般径自走到她身边,半蹲下身子把人揽在怀里,闻着熟悉的气味,他忍不住陶醉。
拈着她散落下的一缕青丝,笑问:“最近怎麽样?孩子可曾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