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桃林近半刻钟,有侍女过来禀告茶已经煮好了,请公主和娘娘过去品尝一二。梁含章不想过去,指不定那茶里面加了什麽东西,就等着她来喝。
二人双双在石桌前落座,侍女将雕刻着精美图案的白玉茶杯放在二位贵人面前。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梁含章觉得那侍女将茶杯放在她面前时候,动作微微顿了下。之後又装作若无其事,用小勺将茶上面的浮沫除去,再将茶水倒入茶壶里,之後才是斟给二位贵人。
梁含章猜想,这个中玄机,恐怕就在这茶杯里面了。她跟公主用的是同一壶茶水,这就表明茶水里面并没有毒。真正的毒恐怕下在茶杯上。
想清楚後,她小心翼翼擡手,用自己宽大的袖子遮掩,在身边人没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将茶水倒在衣袖上。
幸好她今日穿着是深色系,这样倒一杯茶在衣袖上,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当她放下茶杯的时候,长平公主恰好也一饮而尽。
稍待片刻,有宫娥奉上点心。这些点心看样式都是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样子精致,上面雕刻的图案栩栩如生。
方才的茶水可以偷偷倒掉,这糕点她就不知该如何处理了,梁含章有些苦恼,莫非帝後觉得她太难杀,才会在一样又一样的吃食上面下毒吗?
她忽然觉得没意思,没意思透了,明知道对面坐着的公主要杀自己,即使这并不是她本意,但公主也是帮凶了不是吗。
索性有些破罐子破碎,道:“我在东宫用了许多吃食,腹内饱胀,还用不下这些”。长平公主不以为意,只是略微有些失望:“好吧,我还想跟你分享一下御膳房新制作的点心,昨儿个我尝了,觉得味道不错,咱们口味相似,想必章娘也喜欢”。
梁含章勉强微笑:“多谢公主厚爱,只是章娘实在吃不下了,还望公主恕罪”。
长平公主大方摆手:“章娘吃不t下就不必勉强”。可候在旁边一直不曾开口的宫娥却突然开口劝道:“良媛娘娘,这是今年新出的点心呢,连皇後娘娘都没能尝几口,就想着给良媛送来了,良媛当真要辜负皇後娘娘一番心意吗?”
宫娥特特提了皇後娘娘,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梁含章只装作苦恼道:“我也想尝尝,奈何今日实在没胃口,不若我带几块回府,等腹中饥饿再试,这样可好?”
宫娥讷讷道:“这点心冷了就不好吃了”。梁含章还想再说什麽搪塞过去,长平公主已经不耐烦,怒斥:“好没脸的奴才,竟然比主子脸面还大,敢替主子做决定了,如若不然,这公主之位也给你当当如何?”
宫娥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讨饶。
长平公主冷冷哼声。
梁含章看着公主,心下却有些诧异,若说公主是皇後的帮凶,她该替着这小宫娥说话才是,怎麽反倒恼起来了?还是说,这般姿态,其实是公主做戏给她看的?
两人又继续坐了一会儿,梁含章推说肚子不舒服,想回府休息。长平公主虽舍不得外面的大好风光,但看到她脸色煞白,面如土色,冷汗涔涔的样子,大惊,不由分说吩咐下人打道回府。
因良媛身体不舒服,需要大一点的地方躺下,故而公主把马车让给了她,自己出去骑马。梁含章坐在马车上,小心掀开车帘一角,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皇後若要杀她,必定要制造一个意外死亡的现场,所以直到现在,这场阴谋还未真正结束。现下唯一能制造意外死亡的,只有在这马车中了。
梁含章方才就观察过桃林那边的地形,此处桃林位于山寺不远处,背靠着陡峭的山涧,那山涧草木茂盛,人迹罕至,不知道马车从那里掉下去,自己是否还有生还的可能。
但,是与否,她都得殊死一搏,既然帝後想让她死,太子想让她死,索性她就如衆人所愿,真正“死去”。起码没了这个碍眼的生母,殿下出于愧疚之心,会对周儿好些。
梁含章不求别的,只求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能健康长大成人,一生无忧,这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
希望,太子不要太让她失望。
梁含章看准时机,神色陡然狠厉,在车夫还未走过来的当口,她灵活的身子一钻出去,将头上的锋利的簪子狠狠扎入骏马臀肉中。
马儿陡然受到刺激,嘶鸣长叫,前脚掌高高跃起,发疯了一般,冲着桃林那边的悬崖狂奔而去。
风声呼呼在耳畔吹着,梁含章看着马尾那随风起舞的鬃毛,突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马儿突然受惊,这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长平公主还在试,侍从的马哪一匹更好,试图找到一匹合眼缘的。停留在一匹棕色骏马旁边,刚准备握住缰绳翻身上马,却听到马儿凄厉的嘶鸣,转而是马车飞奔过桃林,突然刮起的一阵大风。
底下人被这场景吓坏,全都乱了套。长平公主大叫一声:“章娘!”下意识就要冲过去,用自己身体阻止马儿往悬崖奔去。
可关键时刻,那些个侍女被吓得四散而逃,凌乱的脚步声混乱不堪,长平公主即使想冲过去,也被侍女们生生阻挡了步子。
眼看马车离悬崖越来越近,长平公主大吼一声:“快去救人!”
可平时一直听命于自己的侍卫,如今一个个的,脚下仿佛生根了一般,立在原地不动。
“你,你们!你们要造反吗!”长平公主被气得目肿筋浮,形如人鬼,凄厉大吼道。
她话音刚落下,那马车已经奔到尽头,马儿似乎没有意识一般,脚掌大步往前跨,一瞬间,马车跌入悬崖,空中除却一声棕马的嘶鸣,再没有其它了。
一切都没了。
长平公主眼睁睁看着载着良媛的马车,就这样驶入悬崖。意识有些混乱,整个人呆呆傻傻站在原地,脸上早没了一开始的血色。她不可置信,低声问:“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声音还有些颤抖。
侍卫抱拳行礼:“属下们是奉皇後娘娘懿旨行事”。
“皇後娘娘?母後,她的懿旨?”
长平公主瞪大眼眼睛,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她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要麽就是理解能力有问题,居然听不懂侍卫的回话。
什麽叫皇後娘娘的懿旨,母後,要杀了良媛?刚生下皇长孙的良媛?
长平公主觉得,这个玩笑有些过分了。
长平公主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她将手中的马鞭狠狠甩向侍卫:“狗东西,皇後娘娘何时下了这样的懿旨?怕不是你意图谋害良媛,还妄想栽赃到皇後娘娘身上!”
“说!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你们!”
“再不说,本宫命人把你们拖下去喂狗!”
突然反应过来,如今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下去救人。李洛华不愿相信梁含章就这麽死了,继续吼道:“走啊,快下去救人!若平安把人救上来,本宫恕你们无罪!”
说着就要冲到悬崖边上。旁边在石桌布置的那位宫女拦住公主,开口道:“公主不必忙活了,奴婢在良媛喝茶的茶杯沿口上涂了毒药,良媛现下若没被摔死,只怕毒药发作,也被毒死了”。
长平公主听完,似听到什麽惊人噩耗般,浑身瘫软在地,不言不语,形如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