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得到陛下肯定的答复,李总管好歹弯了唇,躬身笑道:“是,奴婢知道了”。
建平帝冷觑他一眼,冷笑:“你这刁奴,不忠主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拐着弯跟朕打探消息”。
李福笑容慈祥,眼睛眯成一条线,这样一看脸上全是肉。他不怕皇帝怪罪,道:
“奴婢这是爱屋及乌呢,小殿下是主子万岁爷的血脉,奴婢爱戴陛下,自然对陛下所出的小殿下崇敬有加。虽然陛下平日对小主子多有照顾,可精力难免有限。奴婢可得替陛下看顾好小主子,让陛下无後顾之忧”。
“你这刁奴,倒是长了一张伶俐的巧嘴”。李琤笑骂他。建平帝阴郁了这些时日,终于露出个笑容,虽然淡淡的,好歹让李福觉得宽慰。
他真怕自家殿下,因孝德皇後之事而想不开。
皇帝笑过,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他视线扫向隔间,李福清楚陛下接下来要做什麽,轻声慢步让人出去了。
李琤走到隔间,那里是他平日休憩之所,里面放置着成千上万副画卷,随便展开一副,无疑都是同一个人——帝王的发妻孝德皇後。
世人皆传皇帝待发妻一往情深,多年来不曾充盈後宫,只守着孝德皇後的牌位,以及孝德皇後留下的孩子过日子。
李琤不知外面传成什麽模样,他也不在乎,只要不涉及章娘的身後名誉,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外人传言帝後鹣鲽情深真假尚且不论,不过这偌大的隔间内,放置的东西全然与孝德皇後有关。
任何内监宫娥不能私自擅闯,连孝德皇後所出的皇太子,都只能经父皇应允後才能踏足,且不能随意乱动任何物品。皇帝经常把自己关在里面,往往一关就是一整晚。
此时,李琤修长白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画像上之人,向来平静醇厚的声音,此刻带了一丝哽咽。
他唤:“章娘”。
“你突然入梦,是想告诉我什麽吗?”
他悲恸又痛苦,满腔的哀伤压抑多年,他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他自欺欺人问:“你是不是一直守在我和孩子身边,未曾远离?若是你在的话,能不能动一下旁边的帷幔?”
如之前的任何一次,那帷幔静静伫立在一旁,纹丝不动。
李琤见此情况也不意外,他早料想到的。失望的次数多了,心也就麻木了。
建平帝一如往常,进入这内间便有千言万语诉说不尽,絮絮叨叨。外面伺候着的宫人一开始以为陛下在和谁说话,後来伺候多了,知道陛下有这一习惯,也逐渐习以为常。
李怀周在上书房待到晚上,已经是平时用膳的时间,父皇还没叫人过来喊他回去。小太子有些生气,也有些失落。他意识到父皇不在意他了,他再也不是父皇最心疼的小宝贝了。
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哭,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根本止不住。正哭得起劲,砚平提醒他:“殿下,李总管来了”。
“什麽李总管,打出去!”小太子气在头上,听也没听就让赶人。
可李福是御前大总管,他的一举一动皆代表陛下旨意,谁敢拦他?更何况,这人还是砚平干爹,是一手提拔他们这些当儿子的,砚平对李福怀有无数感激和尊崇,根本不敢拦。
李福笑呵呵走进来,甩动拂尘,弯腰行礼道:“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你来干什麽?”太子不想看他,把头偏到一边去,傲娇得很。
老总管屈膝靠近小太子,看清他脸上的泪痕,哟了一声,“殿下这是哭了多久?”
“没哭!”李怀周突然炸毛。
李福自小太子出生就一直陪在身边,深知这位小主子的性格,一遇到伤心事儿,又傲娇又难哄。也不知是随了谁。
大抵是随了良媛。建平帝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深知皇帝幼时性格如何。
“好好好,没哭,奴婢老眼昏花的,一时看错,还望小殿下莫要怪罪”。李福打心底里疼爱小太子,笑呵呵哄他。
李怀周哼声,终于舍得正眼看他了:“你来做什麽?把我饿死在这儿,岂不是好事?”
李福一听这话可了不得了,这小孩儿心里,只怕着恼得很。若这时候哄不好,怕能让小殿下记几年。
“殿下这说的什麽话?殿下乃金贵之躯,皇上在紫宸殿歇着的功夫,生怕你渴了饿了,或者贪玩磕碰着了。这几日太傅不在,无人教导殿下,皇上生怕哪里委屈小殿下您哪”。
如今教导太子的是当年狄太师长子,当年狄家幼子与贤王谋反,太子只是把狄太师的幼子处理了,给狄家贬了官。至于狄家其他人,并未追究。
因建平帝对狄老的信任,太子三岁时,便拜了狄老长子狄秋为太傅。因狄太傅前几日着了风寒,不得不告假一段时间。
太子没了太傅教导,只得提溜到建平帝身边,跟着建平帝学帝王文武艺。
李怀周听着老总管的话,终于觉得心头那口气顺了些。他知道自己父皇是在意他的,只是一时拉不下脸而已。不然,为何派李福来当说客?
李福见小太子努力压平嘴角,装作严肃的样子,不由心里暗暗发笑。他知道小殿下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心里还有些别扭而已。
继续道:“皇上担心殿下,还特地让奴婢叫了膳食过来,殿下在上书房待了这麽久,想必已经饿了,要不奴婢……”。
李怀周突然从小凳子上站起来,“父皇用过没有?”
“陛下已经t用了,不过只吃了几口”。
“我要去看看父皇!”他蹿猴一般蹿出去,跑得飞快。李怀周听到父皇只用了一点点膳食,心里担忧,生怕父皇如前几日一般,躺在榻上无知无觉。
他自小没有母亲,不能再没有父亲。
小太子生怕自己去晚了,看到的只有建平帝冰冷的尸体,急匆匆往紫宸殿而去,小短腿哒哒的,一溜烟就不见了。
砚平还好,他年轻身姿矫健,追上太子绰绰有馀。李福就不行了,他身躯本就肥硕,如今年事已高,跑不了几步就累得大喘。只好交代左右内侍照顾好太子。
李怀周打开殿门,里面一片漆黑,连盏灯烛都没有。他举起砚平手中的灯笼往四周一看,又跑到内室床榻去翻,并不见父皇身影。
小太子心绪不由一颤,声音也带了哭腔,崩溃大喊:“阿父!阿父!”
“阿父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