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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生之清醒一念成光(第3页)

那个冬天,雪落得极慢,像是不愿意落到这个已经冷透的世界。一切被过往吞没,归于虚无,再从虚无里,翻找出一丝温度。

她没日没夜地奔忙——送女儿丶教琴丶代课丶接活,仿佛只有忙碌,才能填补生活被挖空的部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这座老旧的屋子里,父亲——那个过去喝了酒就会变脸的男人,也在悄悄打发着他的悲悯。他不再碰酒,常常坐在椅子上出神,看着窗外的雪落,像是要把每一片雪花都装进心里,替岳剑,替他自己,替这个家,冰冻住曾经所有的美好和再也说不出口的遗憾。

家里的小阳台,成了父亲的“吸烟阵地”。

冬天的风刮得墙角哆哆嗦嗦,他却总是穿着棉袄,坐在椅子上,卷着烟叶,一根接一根地抽。

木烟盒装不下了,他就用个破茶缸,装满了又摞第二个丶第三个,像是在和时间赛着倔强。

有一回,归心周末提着刚买的菜回家,刚进门,就见阳台玻璃一片雾白。她推门进去,果然又看到父亲窝在角落,烟雾缭绕,烟灰洒了一地。

“爸,你要把这些烟都抽完,是不是要升仙啦?”她笑着调侃,还特意扯了扯他的耳朵。

父亲眯着眼终于笑了,把旱烟压灭,没说话,只拍了拍她的手。那只手粗糙而沉静,像是早已看懂了一切。

他老了,烟成了他对抗悲伤的方式。

她不知道的是,每一次她关上门丶拖着疲惫出门奔命的时候,父亲就坐在阳台上,抱着一根烟,默默想着那个已不在的女婿丶那个一天天长大的小孙女,还有那个本就不易,如今却像独木舟一样,漂泊在命运潮水中的女儿。

父亲不善言辞,只会在烟雾缭绕里,苦苦盘算:“她一个人带孩子,以後该怎麽办?钱够吗?身体吃得消吗?要是我还能多干几年就好了。”

有一次,母亲方兰瑄端了一碗汤来,放在阳台门口,皱眉说:“你抽这麽多烟,迟早把自己抽出病来。”

父亲没吭声,只淡淡回了一句:“她那些苦,不该她一个人扛。”看着在厨房煮面的归心,还有躺在沙发上涂涂画画的岳岭,归父就坐在窗边的光影里,望着母女俩的背影,烟卷忽明忽暗——那火星,是他在用命燃烧着沉默的守护。

……

圣诞刚过,元旦临近,意味着除夕也不远了。

总觉得,除夕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今年的除夕也不例外。

万家灯火里飘着饺子的香气,月亮被浓雾遮得模糊不清,城市在一场长久的哀悼中缩起了身子,连烟花都零零散散丶不合时宜地响着,好似有人在压抑中挣扎,又被现实一把扑灭。

归心领着岳岭到了婆婆康如清家,一进门,看见桌上的年夜饭已摆好,一如往年般丰盛。

只是,他们都爱吃的那道酸菜炖肘子,被悄悄撤下了,这顿年夜饭的意义,已不再是团圆。

岳剑不在了,饭桌上少了一副碗筷,那个位置也空空的,像一口井,谁也不敢往里看。岳岭坐在归心身边,像只小兽一样,小脸埋在碗沿里,安静地吃着饺子,也在用尽全力地模仿着“懂事”。她已经学会不再问“爸爸怎麽还没回来”,她的成长,就是在这样沉默中悄然完成——那种早熟,不属于一个四岁的孩子。

岳琴芳穿了件大红毛衣,坐在康如清身边。眼睛没擡,夹了一块红烧肉,一边咀嚼,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以後你们也不用拘着,我弟弟不在了,你们想回娘家就回去,过年也好丶清明也罢……爱回不回。”

她语调轻缓,却像在桌面上放下一枚冰冷的石头,溅起无声的水花。那句“弟弟不在了”,如一把刀子划过归心的胸口,提醒她的丈夫丶岳岭的父亲,不是出去一场旅行,也不是出差,是彻彻底底地——不在了。

康如清喝了一口汤,像是无意地说:“我们和你姐商量好了,过完年就搬过去她那边住。她的房子大,宽敞,离医院也近,还能替我们缓缓心情。”

“长住?”归心声音有些干涩。

“嗯。”康如清点头,“他走了,你们的房子……风水不好,住着也不合适,你还年轻,岳岭也还小,将来再找个好人家,不用总背着‘婆家’两个字走来走去。”

归心一愣,手里正夹着的饺子顿在半空。她想说什麽,喉咙却哽住了。

这一句话,像冬夜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哧啦一声,灭了她心里残存的一点馀温。

她原本想着,岳剑走了,那个房子她不敢住,想回来和他们挤一挤,哪怕睡客厅,总比自己一人对着那个,没人的空位好受些。

谁知康如清先一步堵上了门窗,堵得利落,毫不犹疑。

她说得体面,说得体谅,唯独——从头到尾,都没提起她的儿子一个字。

归心伸手替岳岭擦去嘴角汤汁,那孩子擡头看她,眼神里装满了茫然——不懂“再找一个好人家”的含义,只是感受到母亲的手指比以往冰了一点。她悄悄伸出小小的手,握住了归心的手。即使温热而有力,却也在微微颤抖。

归心忽然明白,原来“失去”不仅仅是某个晚上,被人通知的死亡,它还包括——你们不再提起他,不再为他保留位置,也不再为他的妻儿留一盏灯。

而那些名为“体谅”的善意,其实是想将她和女儿,从这个家丶这个城市丶这个姓氏中悄无声息地剔除。

她仿佛看见,未来的年年岁岁里,岳岭将在一个没有父亲丶没有归属丶也没有人为她抵挡风雨的世界里长大。

她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她眼角那一点微微颤抖。

她下意识的把手伸向兜里的一件旧物——岳剑生前用的打火机。金属壳早已被磨得发亮,如今握在她手心,冰凉,却仿佛还有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来婆家之前,新年的烟火一闪一闪,在她脑海深处绽放,映照出心底最柔软的思念。她记得,岳剑也曾经喜欢,流连在烟花一点就亮的火光中。于是,她在他的旧外套口袋里,找到了这枚打火机,这个世界并非全然空白,至少,还剩下一点属于他的火苗。

她攥紧了,那一小团冰冷的金属,此刻成了火苗的胚胎,沉甸甸压在手心,逼得她不得不活下去。归心的胸腔里空落落的,只听见血液缓慢流过耳膜的声音。这声音,也许是岳剑在耳边低低地嘱咐——想重新点燃另一个家的暖,一切得靠自己。那一刻,归心第一次有了逃离的冲动。不是逃离这个家,而是逃离这片默不作声的,将她“归还原点”的土地。

正月里搬家,她们不忌讳,也不怕。是啊,真正忌讳的,从来不是风水,而是悲伤,是麻烦,是回忆,是一个死去的儿子,在屋子里留下的影子。

归心也终于横下心来,没几日就在城西租下了一个小单间,房子破旧但便宜,就是墙皮脱落,窗缝透风,像屋顶漏了一个天。

那夜,大雪封门,楼上下水管堵了,粪水顺着天花板一线线渗下来,像突然溃口的冰河,从屋顶轰然砸落,一股一股泼进屋里,砸在桌上丶椅子上丶被褥和枕头上。

满屋一片混乱,污水味腥臭刺鼻,命运突如其来开了一个脏兮兮的玩笑——笑她连藏身的地方都不配干净。归心慌乱中一边护着孩子往外冲,一边想:这个年,过得真干净,干净到连一个亲人都不肯沾她半点。

就在她们母女缩在楼道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回来,家里有你们住的地方。”

短短的一句话,却在凌冽风雪中,伸出了一双干净而温暖的臂膀,把她从粪水和困顿中,一把捞了出来。

归心怔了片刻,才意识到眼眶热了。她与方兰瑄原本是一条河上不同的渡船。那个曾在她年幼生病时,只会扔下一句“吃药”的母亲,如今却在她人生最狼狈的时刻,递过来一块干净的落脚点和一床热被褥。

她轻轻俯身,把岳岭紧紧搂进怀里。像是在回应母亲,也像是用自己那一方比母亲更柔软的臂弯,把女儿护住。

母亲的爱虽来得迟,但也终究是回来了。她迟来地伸手,归心便回以体谅——她会用另一种方式去回应人生:哪怕身处寒夜,她也不会把冷意,传给下一个人。她要给岳岭的,不是等风停雨住之後的施舍式温暖,而是,从一开始,就让她站在爱的风口上。

这世上的亲情,有时不似火炉一样炽热,而是一根冬夜里的蜡烛,光虽小,却能照亮最孤绝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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