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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生而承载长街有灯(第3页)

岳岭坐下。

第一个音符轻轻落下,干净丶克制,没有冗馀的炫技,也没有刻意的情绪铺陈——只是纯粹的琴音,一寸寸铺展。

那曲子像一束光,从琴键的白与黑之间穿出,归心随後坐在女儿身旁,两人并肩,像岳岭小时候,那次从睡梦中醒来,和归心一起坐在钢琴前。两个灵魂,再一次构建一段音浪。越过琴房的玻璃,越过楼下人群的喧嚣,那曲子悄悄流进城市缝隙,也流进许多人的一日黄昏。

行人不自觉驻足,孩子贴着玻璃往里看,老年人慢下来脚步。有人不知旋律为何,却听懂了里面那一股温柔的坚定。

“花音”这个名字,在这一刻第一次拥有了声音。

不是招牌,不是符号,而是属于一个故事的延续。

那一夜,归心和女儿以音乐迎来她们的重生,而她不知道,明天,她将迎来另一场不动声色的失去。

————

第二天一早,为了不让岳岭知道,归心目送她进了校门後,独自驾车去了医院。

她没有挂内分泌,而是径直去了妇科。

坐在白色瓷砖包围的候诊区里,她看着对面墙上的海报——“调理内分泌,延缓更年期”——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她还是那个日夜忙碌丶要带孩子丶办琴社丶应对各种人情冷暖的归心。可她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变大的脚骨,这些身体的细微变化,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告诉她:你在慢慢变老。

排队候诊等了好久,但检查结果却很快出来,医生翻着报告,语气温和:“你身体没有大问题,只是内分泌失调,这其实是停经的前兆,不算严重。你现在年纪不大,好好调理还能延缓几年——我可以给你开……”面对独自一人前来问诊的女人,女医生人性化地,把更年期那几个字咽了回去。

“我不吃药。”归心打断她,声音平静却没有馀地。

医生擡头,有些意外。

归心看着她,神色清澈,却不带迟疑,像是经过漫长寒冬後的一场雪夜问路:

“我想问——

既然更年期,都要停经了,

能不能把避孕环摘了?”

医生一愣,迟疑了一下,还是劝道:“你这个情况,其实还是有机会怀孕的……你怎麽这麽早就——”

归心低头笑了笑,语气轻轻的,却像把刀:

“因为我的丈夫,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医生没有再说话,片刻後点点头:“如果你想好了,那我去安排一下,帮你摘环。”

归心起身,走进诊室,这个决定让她觉得轻松了。这一切,来得像一场未被惊扰的梦。终于,这具身体,不再为任何人准备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失察,她都忘记了自己,马上就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了。命运从来不是一块负重的铁板,而是一滴一滴渗进血肉的水,直到你忽然发现——你再也不是那个,能轻松说“我还能生”的年纪了。

天空阴着,不下雨,也不透亮,像是一块漫长的人生缎幕,蒙在城市上空。

手术室很安静,摘环过程没有麻药,躺在医院冰冷的床上,归心听见医生只说了一句:“忍一忍,很快就好。”

归心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咬着牙,一言不发。房间里只亮着柔和的床头灯,岳剑靠在床沿,粗壮的大手握着她的手,轻声说:“等小山大点,我们再生一个。”

回忆如薄雾在脑海里浮动,现在的她闭着眼,听着自己缓慢的呼吸。

她那时是无法承受,两个孩子都背负着岳剑的过往。那份无形的负担,会让她心力交瘁。心累胜过身体的疼痛。

疼,是一种钝钝的拉扯感,从身体深处抽离出来,像是这麽多年来和某个影子长久缠绕之後,突然一刀割断。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有小山的陪伴,已经足够了。

她换好衣服,一个人出了诊室,走到停车场,坐进那辆白色捷达里。

发动机没有啓动,她也没开空调。

就那样坐着,双手握着方向盘,额头轻轻抵在手背上。

医院的停车场外,街道嘈杂而远,有小贩叫卖,有车鸣,划破午後空气,有护士推着轮椅经过——但这些声音,仿佛都隔着一层厚玻璃,听不真切。

她闭着眼,呼吸缓慢。

身体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一种说不上剧烈,却像潮水慢慢涨上来的疼,一波一波地提醒她:岳剑在她身体里留下的最後一枚印记,如今,终于被取走了。

这不只是一次摘环小手术,是她和那个“妻子”的身份彻底告别,和岳剑告别,和那个曾以为还会有新生的自己告别。不流血,但留下了深痕。

一滴汗顺着发际流下来,她睁开眼,看着後视镜里自己的脸——

脸色苍白,额角沁汗,眼神清澈却空。也许是身体有了痛感,她没办法动,就这样坐在白色捷达里,发了很久的呆。

她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自由。摘了那个环,世界并没有为她变轻一点。

窗外风起,吹动一棵法国梧桐的叶子,轻轻撞在车窗上。

那一瞬间,她才慢慢啓动车子,像一个人从疼痛里缓缓驶出,驶进属于自己的人生下一个段落。

把车开出医院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停车场一盏盏亮起来的灯,和城市明明灭灭的灯火,像是一场不属于她的热闹。

而她终于从身体里,卸下了一个多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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