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这下笑了,同时也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高高在上的拯救者,而是一个同样孤独丶同样失去过亲人的人。
归心眼角泛出一点温柔:“小猫叫什麽名字?它粘你吗?你出差它怎麽办?”
Peter耸耸肩,接住了归心抛过来的所有问题,他眼里闪过一点少年气:“它叫Andy。出差时,我会把它寄养在宠物舍。它不是很粘我,但是很粘我的外套。它总爱钻进衣柜睡觉。”
两人笑了,风从对面吹过来,刚好是七月末东京夜的味道——安静丶清澈,像一首旧时小调。
归心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把风衣拉了拉。
她知道,这一刻她的沉默不是逃避,而是灵魂的共鸣:心动,不是从时间的起点算起,而是灵魂在悄然相遇时。
她轻声说:“岳岭小的时候常和我讲,她们幼儿园也有一只橘猫,每次她看它时,总觉得她爸爸也在。”
Peter侧头看她,眼神不动,却忽然听懂了这句话里深藏的疼,还有她未被世事磨损的纯粹。
风继续吹,东京的灯带着岁月与克制,也带着一点深埋的柔光,静静看着他们。没有一句告白,没有一个拥抱。
但他们都知道,这一晚之後——有些事,已经无法回头了。
岳岭刚和东京大学的学生们交流完,从艺术楼出来,踩在门前的青石路上,兴奋夹杂着紧张,她一路奔回酒店。
她想跟妈妈讲,有位学姐和她聊得很投缘,对方还主动帮她约了下周的教授试听。
“妈妈会不会还在学校的礼堂等我?”
岳岭有些担心,脚步更快了些。在带着海的潮意和街巷暖灯味的三丁目路口,她忽然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妈妈,和Peter叔叔正从一间小寿司店走出来。
夜色温柔得像春天的低语,街道尽头两人慢慢前行。她没出声,只是轻轻站住,看着街道上的暖黄路灯点亮,照着归心和她身旁的身形高大的白人男子,两人的影子被拉长,缓缓映在干净的石板路上。他们没有牵手,却站得很近,像风与树,彼此不碰触,却拢成一道影。
岳岭站在斑马线这头,一时没动。
她看见Peter说了什麽,妈妈轻轻侧头,唇角竟然浮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微笑——不是社交场合的礼貌,不是为人母的温和,而是那种,被人懂得的丶被心照亮的笑。
她忽然觉得胸口被轻轻撞了一下。
十几年了,她没见过妈妈和别的男人这样靠近。归心这个名字对于妈妈而言,一直代表着独立丶克制丶坚硬——可这一刻,在东京街头,在橘黄的路灯下,她却第一次觉得:
“这道背影,竟然和另一个人一起,变得温柔了。”
岳岭不自觉往後退了半步,眼睛有些热。
那一瞬,她看见了慢慢包裹的光里,关于父亲岳剑的画面,只像旧梦中那样,站在很远的地方,叼着烟,望着归心,说一句:
“你回头看看,他才配牵着你走完馀下的路。”
答案像东京夜色一样静默,让岁月与灵魂在这一刻相遇。岳岭低头,嘴角轻轻抿了一下。
在母亲的世界里,父亲岳剑是风暴,Peter是阳光。前者轰烈且不可预测,後者温暖且可依靠。岳岭无法选择谁来定义妈妈的未来生活,但妈妈可以在撕裂与温柔之间,找到自己的呼吸方式。
她忽然明白了——有些人永远住在心里,而有些人,是注定出现来照亮馀生的。
而眼前这个身影,就像是母亲命运中另一盏静静亮起的灯,落在风里,落在东京街头,也落在她心里。
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发高烧,妈妈抱着她在夜里奔向医院,一路上什麽都没说,只是把她的手死死握着。
那时候,她以为妈妈就是天。
後来她学琴丶长大丶比赛,妈妈是她背後的节拍器,是她所有努力的理由。
可是现在——
岳岭站在异国的街道上,看着那个总是默默为她遮风挡雨的人,竟然也有那麽一刻,如此安静丶如此柔软地,被别人照亮。妈妈在风雪中走了那麽远,从来不曾索求光芒,可这一天,有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让她的影子变得柔和,连背影也不再寂寞了。
岳岭回到酒店时,房间里还没有人。脱下外套,她打开窗子。
东京的夜色洒进来,街灯像一颗一颗温柔的星。
她擡头望着窗外,低声念了一句:“妈妈,我已经长大,而你,再也不必只为我活着了,你放心,我可以的。”
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轻轻吸了一口气的她对自己说:“也许我真的要准备好了,准备一个人,在这里,为她守住我们的未来。”
此时的岳岭,那个一直聪明懂事丶没有被“父亲缺席”彻底伤过的孩子,站在妈妈的背後——她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但她的眼泪,是女儿爱母亲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