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他们这些人太年轻,没有经验,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几名年轻人也很愧疚,觉得大队送了自己去参观野菜制作,学习养鱼技术,给出车费,补贴食宿,到头来,却都办不成,大受打击,十分沮丧。
苍阔和高卫星两人在知青点里安慰着大家,便想着过来和颜红旗商量着,看看还有没有技术难度更低的,投入更小的副业,赚多少钱且不说,起码先恢复恢复年轻人的信心。
颜红旗也有点挫败感。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後,一直顺风顺水的,还是头一回干不成事儿,不过一时间也想不到什麽好办法。
好在,还有香香甜甜的小米粥,还有各种新鲜美味的蔬菜可以抚慰她的心。
一餐饭吃完,决定还是用最爱用,也最管用的那招,让高卫星回趟县城,找他老子帮忙,看能不能安排高人,帮着杨木大队指点迷津。
隔天,高卫星就带着颜红旗几人的亲切期盼,瞪着自行车回了城。
就在身负重担的高卫星,一刻不敢懈怠,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奔驰在乡间土里上的时候,一个妇女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大院部办公室。
这名妇女叫柳小凤,全大队知名,只因她太邋遢了,那头发,比神智不清的冯婶子还要脏乱,打成油腻腻的缕,上面满是白点,不是头皮屑,而是虱子的幼虫,虮子,就附着在头发丝上,离得稍微近些,就能看见黑色的,芝麻大小的虱子在上面自由地攀爬。
盛夏里,她依旧穿着长袖褂子,衣服油亮,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尤其是两只袖子,竟然还带了两只套袖,而套袖已经和衣服粘黏成一体,一动起来,刷拉作响。
颜红旗还头一次见这麽埋汰的人,了解後才知道,她家里头不穷,男人很能干,就是纯粹的懒。
颜红旗在办公室里就见到她进了院子,就觉得头皮直痒,连忙走了出来。
“颜书记,你快去看看吧,郝主任和她婆婆打起来了,那恶婆婆快要把她打死了!”
整个六道沟门村的妇女们,没有一个不嫌弃她的,不跟她一块聊天做针线,更不会约她一起上山,甚至去她家逛门的都没有,就只有妇女主任郝卫红对她和颜悦色的,见面就跟她聊一聊,劝她洗洗脸丶换换衣服啥的。
她虽然不听,但挺喜欢郝卫红的,觉得她是个好人。
她家距离郝主任家不远,经常能听见从郝卫红家传来的正常声,只是今天的声音格外激烈,她怕郝卫红吃亏,赶紧跑过来看。
却见郝主任和她公婆面对面对峙着,激动得浑身直打哆嗦显见是受了大委屈
郝主任看见了她,就大声喊着,让她来大队叫颜书记,她答应一声,扭头撒丫子就往过跑,鞋都跑丢了。
柳小凤大口喘气汇报情况的同时,小动作不断,蹭了蹭黑黢黢的脚丫子,又挠了挠脑袋,发现指甲缝里挠下来一只虱子,便用两个大拇手指盖对在一起,将虱子擦去,再在裤子上蹭去血迹。
颜红旗胃里头有些犯恶心,连忙将柳小凤打发走了,自己加快脚步,奔向郝卫红家,柳小凤没了鞋走不快,几步就被颜红旗超过了。
路上,她看见了柳小凤丢下的那只鞋,隔了好远,都似乎能闻到一股子臭味,家作的千层底布鞋,大脚趾头出顶出个大窟窿,後脚跟被踩平了,也是黑黢黢丶油亮亮。
颜红旗连忙绕着走,心想着,这个柳小凤必须整治一下了,这已经不是个人卫生问题了,还影响到了他人健康,甚至影响了杨木大队的整体形象。
忽然,她觉得头上很痒,好像有小虫在上面爬似的,连忙擡手去摸,当然什麽都摸到,但就是觉得心里头膈应得慌,这是因为柳小凤,産生心理阴影了。
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了吵吵嚷嚷的声音,越往郝卫红家走,声音越大。
“书记来了,书记来了,快往边上让让。”有眼尖的发现了她,老远就给她让路。
颜红旗穿过人群走过去,就见郝卫红头发蓬乱,鼻血直流,颓然地坐在院子中,不停地摸着眼泪,旁边有两名女同志陪着丶劝着。
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她不远处的婆婆,钱老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仰着下巴,双手叉腰,不停抖腿,像个斗胜的公鸡。
她身边,也站着两位妇女,扎着手,随时防备她出手伤人的样子。
钱老太发现了颜红旗,连忙放下双臂,腿也不抖了,头也低了下来,迎上来,笑着说:“哎呀,我们家里头的一点小事,还惊动了书记,真是罪过罪过。”
颜红旗没搭理她,从她身边走过,问郝卫红身边的一个名叫何桂娟的妇女,“这是怎麽了?”
何桂娟家和郝卫红家之间隔了一条一米来宽的巷子,是距离最近的邻居,生了三个孩子,只有老大一个姑娘养活立住了,下面两个都是男孩,都是养到一岁就死了。子女上的不如意让她看起来比同龄的女人要大上十来岁,旁边站着的,就是她的大女儿,赵林月。
赵林月是大队上为数不多,拥有初中学历的女孩,现在是杨木大队公社小学的老师,是那次选拔考试的第二名,一个没有教学经验的姑娘,比张凤军那个有教学经验的二小子面试成绩还好。
自从闺女当上了大队老师,何桂娟的精神面貌也好了起来,在杨木大队妇女里的地位直线上升。她往大队部宿舍送过几次野菜,罗满霞跟她礼尚往来,有时候会在颜红旗面前说起她。
知道她和郝卫红关系很好。
“颜书记,我家住的近,我全部都听见了,我跟您讲讲哈,保证半点不掺假。是这样的,郝主任去了自留地干活,回来就发现和平半边身体啷当在炕上,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了,给她吓了一跳,这要是头冲下张下去,人就得给摔完了。问了才知道,和平不小心把郝主任给他放在炕上当午饭的窝头弄到了地上。他想叫他妈帮他捡一下,可他叫得嗓子都哑了,他妈躲在屋里,就是不过来。和平怕那窝头被耗子给吃了,就想着自己去够,结果,就成这样了。”
“郝主任回来,一看这情况,就受不了了,跟钱老太说,不用你们伺候和平,就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帮着端了个饭,端个水都不行吗?钱和平可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啊,你们为什麽对他这麽狠!钱老太啥时候受过委屈,就张开大嘴,先骂钱和平不应该再活着,就应该嘎嘣死喽,又骂郝主任个小辈反了天,敢说她,骂着骂着,还动起手来,这不,就把郝主任打成这样了。”
何桂娟的话,说是不掺假,说的也确实是真实情况,但谁都听得出来,她是向着郝卫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