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满霞咽口吐沫,脸上惊魂未定,“红旗,你你去河坊沟村看看去,有个女的,有个女的……”
罗满霞结结巴巴,说不出口。
颜红旗也不再追问她,擡脚就往河坊沟村方向走。
这两天没下雨,村中随处可见聚在一块聊天丶做手工活的社员。
有人见颜红旗急匆匆走过,以为出了什麽事,都跟在她後面看热闹。
颜红旗走到河坊沟村中的位置,忽地停住,双目大震。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头发乱七八糟的女人全身光着,□□,连鞋子也没穿,脸上带着微笑,像是散步那样,脚步不稳地从远方走过来。
不多一会儿,那女人走到颜红旗对面,对她笑了下,而後擦身而过,继续往前走。
颜红旗惊得说不出话来,两辈子了,她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这女人目光呆滞丶表情从容,仿佛跟其他穿着衣服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颜红旗不由得转头,看向跟着她过来的人,大家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甚至讨论都懒得讨论了。
有位婶子就给她解释,“这是王老蛮他媳妇,疯疯癫癫的,早几年就这样了。一开始我们还都骂她,劝她,後来,就当没看见了。”
另外一人说:“不是她自己愿意这样的,是王老蛮逼她的。”
“那个王老蛮,最不是个东西了!”
“你这话过分了,王老蛮那人,就对她媳妇不咋样,对孩子,对其他人,都挺好的。”
“他那人是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咋地,一跟媳妇生气,就让媳妇光身子出来丢人,媳妇丢人不就是他丢人吗,不知道咋想的。”
……
颜红旗耳边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顺手抄起路边一位大娘手中刚缝补着好的破旧床单,“借用一下,等下还你。”
而後拨开人群,跑过去,将床单披在女人身上,将她大半身体都遮住。
女人很乖,被遮盖住身体,也没有反抗,而後又转头,朝着颜红旗笑。
不知道为什麽,颜红旗觉得特别难受。
女人年轻时应该长得很漂亮,大眼睛双眼皮,小鼻子,只是如今头发剪得跟狗啃似得,有些擀毡,牙齿外翻,脸上褶子套褶子的,这状态,让颜红旗联想到末世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只是,一双眼睛呆滞中却又透出清澈。
罗满霞也赶了过来,颜红旗跑得太快了,她没跟上。
看见女人披上了被单,她笑了下,而後就哭了起来,问那女人,“你为什麽要这样呀?光着身子游街,你高兴吗?”
那女人一句话都不说,就是张着嘴巴笑。
有人说,“老蛮媳妇这两年都这样,我们都觉得她是傻子,就知道笑,谁跟她说话都这样。”
“我记得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可不这样,水灵着呢,爱说爱笑。回想起来,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她第一次光着身子游街是哪一年来着,四五年前吧,那会老蛮媳妇也不乐意,蹲在大街上哭……”
颜红旗声音发凉,问其中一位大娘,“她家在哪里?”
大娘忽然意识到可能有事情要发生,连忙兴奋得两只老寒腿焕发新生,跑颠颠地跑到前面,说:“我给颜书记带路。”
颜红旗搂着女人的胳膊,跟在大娘後面,女人非常顺从,一句话都不说,让干啥就干啥。
罗满霞的眼泪一直流,她也不想哭的,就是不知道为什麽,就是控制不住。
有村中的嫂子丶婶子过来安慰她。
“你哭啥呀,这都是她的命,谁让她命不好啊。”
“是啊,嫁鸡随鸡,就摊上这麽个丈夫,也是没办法。”
罗满霞的难过都转化成了怒意,她擦擦眼泪,冲着这些大喊一声“闭嘴!你们不说帮帮她,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那些嫂子丶婶子立时就不干了。
“这关我们什麽事?她光身子满大街的溜达,招惹得大老爷们全都去看,我还没找她的麻烦呢!”
“就是,又不是我们让她光着的,挑我们的理干什麽?”
颜红旗转头,深深看着那些妇女们,那些人立时哑口,不敢说什麽了。
颜红旗拍了拍罗满霞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时候,妇女主任郝卫红也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是的,郝卫红作为前大队长赵广汉的心腹,前副大队长的儿媳妇,至今还在妇女主任的位置上,没有动。
颜红旗看她一眼,没言语,但郝卫红却觉後背心直发凉,觉得妇女主任自己是做到头了。教师没被选拔上,她死乞白赖站着妇女主任的位置不肯辞职,颜红旗倒也没找她的茬,可谁想到,王老蛮消停了这麽久,又故态复萌了。
她讪讪地笑,说:“我也是刚知道,就赶紧赶过来了。”
她本着亡羊补牢的心,就将这女人的事情说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