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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回到落脚的客栈,云安等人方才按捺不住,围上前急问:“庵主为何要对那人实言相告?”
“不错!若非因为他,浓浓怎会年纪轻轻就--”
“庵主行事自有深意,但还望为我等解惑。”
清风身为庵主,素来是衆人中心性最为沉静豁达之人。然而此番,她亦不免存了一份私心,
一段清晰可见的过往,终究会被岁月尘埃所掩埋。
浓浓已然离去,而那人方才而立之年,身居高位,大权在握,身处所及尽是繁华。纵使此刻哀毁骨立,可岁月如流,再深再重的情意,也终将被时光冲刷殆尽。
浓浓从不贪慕荣华权势,她本可平淡却自在地度过一生的。
她在年华正好时香消玉殒,而那人却能在抛却过往之後,依然安享尊荣,稳立人世--
唯有那些真假难辨丶无从追溯的秘密,方能化作永恒的谜题,令人永生困囿其中,求不得解。
这既是对那人微不足道的回敬,亦是为浓浓留存一线渺茫的生机。
让她的来处,成为他永世追寻,却无法抵达的迷宫。
清风庵主望向云安,目光沉静如水,缓声道:“此间事已了,与其在此纠缠于他人的喜怒哀乐,不若早日归去,为浓浓供奉一盏长明灯,祈愿她来世安稳。”
云安与她目光相接,强忍心中悲恸,倏然泪如雨下。衆人亦如醍醐灌顶,恍然惊觉自己方才竟又不自觉地陷入了那人带来的情绪漩涡。
是啊,何必在意他如何?
她们所在乎的,从来只有浓浓。
“阿弥陀佛,谢庵主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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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见其昏厥可怜,方带回庵中。。。。”
“。。。。大病一场,前尘尽忘。。。”
“。。。。只知名姓年岁,其馀一概不知。。。”
“。。。。自在活泼,视一切为新奇。。。”
“。。。。。。”
天色渐暗,覃景尧霍然起身,脑中盘旋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大步踏入她的书房,俯身扣住书桌边缘,手指在下方抽屉某处一拨,机括轻响,底板倏然滑开。
他迅速探手入内,指尖触到布料与木框的刹那,死寂的眸中骤然迸出一丝光亮。
虽未点灯,暮色尚足以辨清一丈内的物件,更何况是近在他手中之物。
然那被软布仔细包裹丶木框打磨得圆润光滑的相框里,
--空空如也?!
握框的指节寸寸收紧,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最终在一声脆响中迸裂。尖锐的木刺随着他蓦然攥紧的动作,狠狠扎入皮肉,深可见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染血的长臂倏然垂落,鲜血自指缝间汩汩涌出,覃景尧却似浑然未觉,仰首纵声长笑。可下一刻,他蓦地佝偻下身形,声音戛然而止。
“。。。,你终究,还是在防着我。”
覃景尧攥紧手中那张她亲手写下的保证书,指节青白,声音嘶哑,喃喃低语:“你说过要听话,与我再无隐瞒的。”
“是你骗了我,骗我爱上你,却连底细都不愿让我知晓。”
“骗我泥足深陷,自己却走得那般痛快--!”
覃景尧缓缓直起身,眼中血丝弥漫,脸颊肌肉紧绷如石。
心软果然成不了事的。
若当初未曾对她心软,未拆开那木框查看,他何至于,今日无从着手!
人存于世,必有来处可寻。她们不知也罢,说谎也好,他自会一一查清。
一日查不到,便查一月。一月查不到,便查一年!一年查不到,便查五年丶十年!
覃景尧踏出房门,墨色大氅曳地而过,
既然主动招惹了他,岂能就这般一去了知?
他会找到她。
不论从前,还是来世。
她的身是他的。
魂,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