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箱笼中,仅姑姑们所备之物便占去大半。文娘姐姐也送来不少面料考究,绣工精致的流苏香囊,嘱她年节时用作伴手礼,连同这数月的分红也一并送至。
如今既已回到明面,便不能再坐吃山空。文娘姐姐那边的花样设计还得继续出,况且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老话说得好,一等二看三落空,一想二干三成功。她本就不是深谋远虑的性子,既然想做,放手去做便是。
兰浓浓定下主意,她虽已适应府中室内外的温差,却仍不敢贸然直面凛冬,遂打算请青萝代为挑选些京中特産,托驿使一并送去。
只是她虑事不周,待礼物送达玉青时必已过了年节,只得修书致歉,望文娘姐姐海涵。
还有姑姑们,既已言明收到年礼,她便不宜再多生枝节了。
更衣後,兰浓浓便去了书房写回信。
虽许久未动笔绘图,但手感犹在,加之心无杂念,下笔构图如有神助。
伏案约一个时辰,便完成两张图样。她顺势起身活动筋骨,舒展身形。
温室中的植物变化最为显着。去年她的桃树梨树犹在春夏之交开花,而今寒冬腊月,却已复苏萌发新芽花苞。花缸中的荷花亦似常开不败,亭亭玉立。
两日前刚搬回来不久,兰浓浓便已察觉院中地下另有乾坤。她垂眸细看,灰色地砖,多彩卵石,青翠草茵,即便俯身近观,亦皆足以假乱真。
若非行走其上,觉出触感比操场地面更软弹,谁又能想到这地面竟是仿造的呢?
兰浓浓忽地冷笑一声,她仰首望了望天,又转眸扫过这所谓的家。
又有哪一样不是假的呢?
即便这院中屋内,一切陈设都与她曾经的家毫无二致,可它出现于不应存在之地,便再不是她的家。
这一日,兰浓浓写写停停,共画出六张图样。如今她只需每日泡一次药浴便可,院中虽无浴池,却有她早先托人定制的大浴桶,只是劳烦了碧玉等人来回忙碌。
她心下暗忖,待年节时,定要给每个人都封个厚实的红包才好。
从浴室出来天色已暗,兰浓浓未让她们守夜,自行熄灯後便上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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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朝假日充裕,除平日七日一沐休,及各类节庆外,仅年假便有十五日。今岁五谷丰登,各地雪季无灾,天子大喜,特赐朝堂上下年假再添一日。
故自腊月二十四日起封印,至正月初十方开印。覃景尧近日早出晚归,正是与朝臣部署这半月假期诸项事宜。
朝堂虽休,国事却一日不可停滞。
今日批阅文书繁多,待回到府中已是冷月悬天,繁星密布。
覃景尧入府前仰观星空,忽有所感:“朗月繁星,乃吉兆。”
洗漱更衣後,他轻掀床幔,见娇人安然酣卧,心中霎时被柔情填满。不过一日未见,思念竟已如潮涌。
心念微动,拇指不禁流连于那柔软唇瓣,触感柔嫩酥麻,恍若磁石相引,引得他情不自禁俯身靠近。
次日晨练後,用早膳时见他竟也在座,兰浓浓下意识擡头望天。覃景尧心下莞尔,温言解释:“朝中自今日起开始休沐。前些日子留浓浓独守在府,我心中歉然,正好借此机会多陪陪你。”
兰浓浓忍下翻白眼的冲动,默不作声。覃景尧亦识趣地不去扰她用膳,二人同桌进食,虽无一语,气氛微妙却意外融洽。
膳後,覃景尧跟在她身後陪同散步消食,见她面色如常地吞药下咽,心头不由一沉。再看她动作熟练,显然近日服药频繁,已成习惯。
遥记数月前,她每需服药必躲进他怀中撒娇推拒,而今却已漠然无波。他眼底笑意渐渐消散,只馀一片沉寂。
“春节时城中有庙会庆典,只是浓浓如今尚不宜见风亲临,今年只得委屈浓浓在府中游玩了。”
兰浓浓不明所以,也不予理会,自顾去了书房绘制图样。其间劳逸结合,将赖在一旁左右手对弈的男子彻底忽略。
待天色渐暗收笔出门,方才明白他早晨话中深意。
举目四望,周遭已全然换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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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灯高挂,蜿蜒逶迤,如一头鳞色瑰丽的长龙不见首尾。不时有火光冲天而起,引得四下喝彩阵阵。长鞭破空之声锐利嘶鸣,随即银花绽放,灰蒙蒙的琉璃顶霎时华彩流溢,绚烂夺目。
兰浓浓怔怔仰首望去,银花凋零,天顶重归暗淡。下一刻金焰再起,华光复盛,她的心也随之明明灭灭,怅然失神。
袖中抱着暖炉的手忽被一只大手握住,眼前倏暗,耳廓微沉,是面颊被覆上了面具。她未及回神,已被牵入一条繁华喧嚣的长街。
“吹糖人,吹糖人嘞!十二生肖,天兵神将,仙娥素女,我这应有尽有!姑娘可要请一个?”
“冰糖葫芦!又圆又甜的冰糖葫芦嘞!”
“赏花灯,猜字谜,赢彩头!各位走过路过,可千万别错过喽!”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京城名家亲笔挥毫,迎春送福,卖春联,赠福字喽!”
“敲花鼓,放鞭炮,辞旧迎新年节到!迎新年喽!”
“卖春饼喽!又甜又香又糯的春饼,快来尝一尝嘞!”
“。。。。。。”
唱喝叫卖声喜庆喧腾,长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尽是开怀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