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品优势与潜力重点突出长瑞引进的斯太尔重卡技术基础,以及虽未完全成功但积累了宝贵经验的自主柴油机研项目(展示图纸和数据照片),强调其“皮实耐用、维修简便、成本可控”的特点,完全契合城乡货运市场的需求。
·生产线与资产价值详细说明现有生产线经过改造升级后,完全具备生产小型货运车辆的能力,其土地、厂房、设备(尤其是冲压、焊装线)是巨大的沉没资产,一旦清算价值将大幅缩水。
·人才储备列举长瑞技术中心尚存的数十位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和高级技工名单,强调他们是“不可再生的宝贵财富”,是未来技术升级的种子。
·市场前景与战略引用麦肯锡和罗兰贝格的调研数据,展示低端实用型货运车市场的巨大潜力和空白,明确亨泰主导的“小皮卡、小货车”战略的可行性和紧迫性。
政府角色与方案核心最后,抛出核心解决方案——“由市财政牵头,联合市属国资平台,共同出资设立‘临江汽车产业振兴投资有限公司’(暂定名)。该投资公司将与亨泰集团组成联合体,共同出资,整体并购重组长瑞汽车的全部资产和债务。其中,政府投资公司持股不低于35%,亨泰持股不低于51%,确保政府拥有重大事项否决权,同时赋予亨泰市场化运营的主导权。政府投资公司获得的收益,将专项用于职工安置、技术升级补贴以及后续产业引导。”
我的汇报逻辑严密,数据支撑充分,描绘了一个以市场化手段盘活国有资产、保住产业根基、解决职工安置的可行路径。
会场内不少代表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然而,就在汇报结束,进入代表质询环节时,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苏晚情报中提到的、与日资关系密切的王姓代表)举手言了。
他的声音温和,措辞却如刀锋般锐利
“苏市长刚才的介绍很精彩,充满了对长瑞这家本土企业的‘温情’和对未来的‘憧憬’。”他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但是,恕我直言,这种‘温情’和‘憧憬’,掩盖不了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那就是,我们本土的汽车制造业,在核心技术、管理水平、品牌价值上,与国际巨头相比,存在着代际的差距!这是全国上下都公认的事实!长瑞的困境,绝非个案,而是整个中国汽车工业在全球化浪潮下竞争力不足的缩影!”
他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与其继续耗费宝贵的财政资金和行政资源,去扶持一个已经被市场证明是‘扶不起的阿斗’,为什么不能解放思想,放下不必要的‘民族情结’,积极引入真正有实力、有技术、有管理经验的国际战略投资者呢?比如日本丰田、本田,或者德国的巨头,他们拥有我们急需的技术和管理体系!通过合资,让他们控股或深度参与,用他们的资金、技术和管理来彻底改造长瑞,这才是真正能让长瑞起死回生、甚至脱胎换骨的正道!这才是对长瑞职工、对临江未来真正负责任的态度!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让市场来配置资源,而不是靠政府输血和情怀支撑!”
他这番“市场万能论”和“技术投降论”,裹挟着对本土产业的贬低和对国际资本的盲目崇拜,如同冷水泼进了会场。
不少原本倾向支持的代表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会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我能感觉到后排苏晚投来的关切目光。
我站在言席上,看着那位王代表,看着他眼中那份自以为掌握真理的傲慢,看着台下部分代表被其言论动摇的神情,一股压抑已久的火焰猛地窜上心头!
这不仅关乎长瑞的命运,更关乎尊严,关乎我们是否甘心永远做产业链的附庸!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缓缓扫视全场,目光沉静却蕴含着力量。
再开口时,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和历史的穿透力
“王代表提到了‘全国公认的事实’,提到了‘代际差距’。没错,差距是客观存在的!这一点,我们从不否认,也无需否认!长瑞的工程师们,比在座任何一位都更清楚自己与顶尖水平的差距!他们流过的汗,熬过的夜,图纸上反复修改的笔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追赶的艰辛!”
我的语气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但是,认识到差距,难道就意味着要跪下去,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的施舍上吗?!把我们的工厂、我们的市场、我们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这点工业基础,拱手让给外资,让他们控股,让他们来决定我们的工人是去是留,来决定我们技术展的方向?这就是王代表所谓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就是‘对职工、对临江负责’?”
我猛地一拍言席的桌面,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会场一片寂静“请王代表,也请在座的各位代表,不要忘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积贫积弱,受尽屈辱!正是靠着一代又一代不甘落后、不甘受制于人的中国人,勒紧裤腰带,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才有了‘两弹一星’,才有了初步完整的工业体系!才有了今天我们坐在这里讨论如何展汽车工业的资格!”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却更加铿锵有力“汽车,是工业的明珠!它不仅仅是一堆钢铁的组合,更是一个国家制造业综合实力的体现!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市场换技术的教训还少吗?!如果我们连尝试自救、尝试掌握自己命运的勇气都没有,遇到困难就想着把家底贱卖给外人,那我们和一百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旧中国,有什么区别?!我们如何对得起那些在长瑞车间里干了一辈子、把青春和汗水都奉献给这家工厂的老工人?!如何对得起‘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八个大字?!”
我指向窗外,仿佛指向长瑞厂区那高耸却沉寂的烟囱“长瑞是有问题!它技术落后,管理僵化,不适应市场!但它的工人还在!它的牌照还在!它那点微薄却真实存在的技术火种还在!亨泰的方案,政府的介入,不是盲目的情怀,而是基于市场调研的务实选择,是给本土企业、本土人才一个浴火重生的机会!是给临江保留一个未来参与更高层次产业竞争的入场券!”
我的目光最终落回那位王代表身上,锐利如电“引入外资合作,我们从不排斥!但前提是平等互利,是技术共享,是共同展!而不是引狼入室,把我们的工厂变成别人的加工车间,把我们的市场变成别人的倾销地!更不是某些人为了蝇头小利,就甘当买办,帮着外人来低价侵吞我们宝贵的国有资产和工业根基!这条路,临江市政府,临江人民,绝不答应!”
周必安书记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指尖夹着一支燃着的中华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他听得很仔细,没有打断我,直到我说完。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
“维民同志,你的决心,我看到了。长瑞的情况,确实不能再拖了。几千工人,背后是几千个家庭,这个包袱,临江背不动,也扔不起。亨泰愿意接手,苏红梅有这个魄力,市里……应该支持。”
我的心刚刚提起一丝希望,周书记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但是,支持,也要量力而行啊!”他重重地敲了敲桌面。
“临江工业园!这是中央点名要抓的‘一号工程’!基础设施投入、招商引资的配套、土地平整……哪一样不是吞金兽?光是启动资金,缺口就几十个亿!还有……”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几个月前老城区那场大火,烧毁了半条街,几百户居民无家可归!重建安置、恢复商业,哪一样不要钱?财政的弦,已经绷到极限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奈,也是不容置疑的现实“临江国投,作为国资平台,可以想办法,以长瑞重组项目的名义,向国家开银行申请一笔专项贷款。我亲自去跑,豁出这张老脸,最多,最多能争取到1o个亿!这是极限!而且,这钱必须专款专用,接受国开行的严格监管!”
周书记的语气斩钉截铁“除此之外,市财政,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其余的窟窿,只能靠亨泰自己想办法!苏红梅不是号称资金雄厚吗?让她自己掏腰包,或者,去市场上找钱!这是市场行为,政府不能大包大揽!”
1o个亿!
这离苏红梅估算的、让长瑞勉强启动和维持基本运转所需的5o亿以上资金,简直是杯水车薪!
亨泰就算砸锅卖铁,把能动用的所有现金流、甚至抵押核心地产项目,苏红梅自己也说了,极限也就能挤出3o亿左右!
这加起来才4o亿,距离5o亿的安全线还差一大截,更别提后续持续投入的技术改造和营销费用了!
“周书记!1o个亿……这……”
我急得差点站起来。
“这远远不够啊!亨泰那边3o亿已经是极限,这加起来才4o亿!长瑞的窟窿、启动资金、拖欠工资社保、生产线改造、初期铺货……这点钱根本撑不住!一旦资金链再断裂,那就是万劫不复,连带着亨泰都可能被拖垮!到时候……”
“维民!”
周书记打断了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我知道不够!但这就是临江的现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难道不想多给吗?可钱从哪来?印钞票吗?市里能做的,就是这1o个亿的贷款支持,和后续在政策允许范围内的协调!剩下的,是亨泰作为市场主体必须承担的风险!如果苏红梅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承担,那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不该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过来“这个决定,你要负起责任!晚上我会向省委常委会报告,把你的方案和我的意见,一起提上去!你做好思想准备吧!”
从周书记办公室出来,深秋的寒意仿佛钻进了骨头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