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就在我心情忐忑的时候,斯林特女士的语气平静。
“如果你是个需要站在台上拉选票的政客,你们之间感人的爱情故事或许是个优势。但在这里,在董事会那群脑子保守到仿佛还活在上个世纪的男人们眼中,你和你那个非法移民的小女朋友,就是完完全全的异类。”
“我会解决她的身份问题,帮她找一份工作,或是申请一所大学,”季瑛微微低头:“薛时绾是个很优秀的人,她有一个比我更聪明的脑袋,她只是……缺了一点的运气。”
斯林特女士随意的摆摆手。
“无所谓,我对她没有兴趣。我在意的是你,”斯林特女士指指季瑛,语气严肃:“你是我千挑万选培养出来的,我还指望着你带领AI部门继续再创新高给我今年的财报添一份力。”
斯林特女士最後撂下一句话:“凯瑟琳,这个关键的时刻,你不能出任何问题。”
斯林特女士走後,我看着季瑛站在原地,攥紧拳头怔怔地看着办公室门口的名牌。
我藏在角落里,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紧张的要命,不过很快,季瑛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电话转身离开,我也松了口气,从角落里钻出来。
我一个人走回公寓的路上,脑海里还在不断地回放着偷听到的一切。
斯林特女士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她看我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傲慢和轻视,但她对于季瑛来说是个好领导,在这个鱼龙混杂的社会上,每天在职场上朝夕相处的人都各怀鬼胎,每个人都想往上走,每个基层的职员都想着向上爬,在这样的地方,能遇到一个愿意教你,愿意提携你的领导,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至于她让季瑛结婚生子打造一个好人设,有助于晋升副总裁的建议,我在一旁听着很恼火,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
在某种角度,我也理解了季瑛为什麽要使用英文名字。
作为一个毫无根基的亚裔留学生,她在精英天才云集的MIT和矽谷面对的隐性歧视和排挤一定多到我无法想象的程度,换一个英文名字或许是她尽最大努力做出的应对措施。
刚走到公寓楼下,我的手机震动两下,安娜发来一条信息。
我只瞥了一眼,就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机。
托尼在学校上体育课的时候晕倒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跑到肿瘤医学中心的,脑海里想的不是托尼,而是十几年前的妈妈,那个时候我每天都要在医院跑着办各种手续,缴费,打单子,印病例……医院那种特有的消毒水和病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似乎再次充满我的鼻腔。
跑到托尼住院的病房里,凯琪正在安慰着小儿子,安娜看见我来了,立刻迎上来。
“安迪,托尼在体育课上和同学一起打羽毛球,突然一下就摔倒晕过去,医生说,说……”
安娜话没说出来,眼泪就先掉下来了,我拍着她的背顺气:“托尼情况怎麽样?医生怎麽说的?你别着急,慢慢讲。”
“……医生说,癌细胞可能转移复发了。”
说完,安娜的泪水彻底决堤,她强忍着不想让凯琪看见,拉着我出了病房才大哭出来:“明明之前做了手术都快好了,明明他都已经能去上学了……该死的上帝,你如果真的存在就应该救救托尼……”
上帝没用,求神拜佛都没用,那些泥糊的神仙就没有一个真正管用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擦掉自己眼角渗出的一丝泪水,把蹲在地上哭泣的安娜搀扶起来。
“安娜,安娜,不要哭了,你现在需要坚强起来,你要照顾好托尼,还要帮着凯琪分担一部分痛苦,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现在需要你。”
薛建国目前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凯琪突然接到这个糟糕的坏消息几近崩溃,我安慰好安娜,让她去找医生进一步了解托尼的病情,研究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托尼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我帮助凯琪处理好医院和学校的手续,一直忙到晚饭时间,才抽出空档来买了份晚餐送到病房。
凯琪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我把晚饭递给她:“先吃饭吧,不然托尼醒了以後看见你的样子会担心的。”
晚餐是在医学中心外的咖啡店买的沙拉和三明治,凯琪吃了两口就放在一边,我安慰她:“托尼的病情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咱们配合医生,好好治疗,肯定还会有转机。两个孩子都指望着你呢,凯琪,只有你坚强起来,托尼才不会害怕。”
凯琪勉强把三明治都吃完,脸色好了一些,她轻轻抚摸着托尼扎着留置针的小手,眼神中满是母亲的慈爱。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看着我:“谢谢你,安迪。我真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就算托尼不需要家庭教师了,我也愿意请你留在家里……”
我拒绝她:“就算我们已经解除了雇佣关系,我也依旧是你们的朋友,朋友时间就应该互相帮助,更何况遇见这样不幸的情况,我经历过,我能理解你。”
凯琪看着托尼苍白的面孔,眨眼间又掉下一滴泪,我伸手拍拍肩膀安慰她,她抓住我的手,轻声问:“安迪,面对至亲至爱的离去,是种什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