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然比同龄人晚了些,但一棵小树总会开花,提起杰森,安娜有些羞涩的把头埋在咖啡杯里。
“就……就约过几次会……”
我问:“他向你表白了吗?”
安娜红了脸点头。
我追问:“你答应他了?你们牵手了?还是已经接吻了?”
安娜脸上泛起的红晕比最昂贵的腮红更好看,她抿了口咖啡:“他邀请我下个周末去他家里,参加一个小宴会……安迪,我其实很想去,但托尼现在突然出了事……”
我刚准备开口说点什麽,眼角馀光正好瞥见茶水间闪过一道身影,紧接着,凯琪的声音在安娜背後响起。
“去吧。”
安娜惊讶地回过头,凯琪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眼睛下带着乌青,难掩疲惫,但她还是面带笑容的看着安娜:“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妈妈和爸爸,所以我们才是托尼的第一负责人,你作为姐姐,为托尼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也应该去享受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人生。”
凯琪慈爱的眼神看着安娜,伸手轻轻帮她整理耳边散乱的发丝,尽量挤出欢快的语气:“去吧,我的宝贝这麽漂亮,就应该好好打扮一下光芒四射的出场,妈妈不希望你的人生有遗憾。”
安娜紧紧拥抱了凯琪,然後欢欣雀跃的走出茶水间,去找病房里正无聊的托尼聊天去了。
我看着安娜,突然想起我曾经也有一个姐姐,一个很优秀,很有天赋的姐姐。
我转过头看着凯琪,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在安娜去参加宴会的时候,托尼恰好去世了,安娜没能和他见上最後一面,你会生她的气吗?”
凯琪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会很心疼她。”
“我知道她很爱她的弟弟,这份爱不比我的少,没能陪托尼走到最後,她的遗憾一定比我更大。”
离开医学中心後,我一直在反复回想起凯琪的这句话,想起十六年前妈妈刚去世的时候,我埋怨姐姐没有及时赶回来,把一部分悲伤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後来我知道姐姐想要放弃一线研究员,找一份挣钱更多更方便照顾我的工作,当时我惊讶的同时,又觉得生气。
我惊讶的是,为了航天梦想,她从小到大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到的努力,她熬了很多年,才终于得到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为此牺牲了这麽多,甚至没有见上妈妈最後一面。
结果妈妈没了,妈妈去世前还让我别打电话打扰她工作,妈妈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拼命守护着她的梦想,怎麽能说放弃就放弃?!她凭什麽!
所以当年我没有跟她走,甚至在手机上单方面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赌气又天真的想,我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没了我这个小累赘,她该和她的火箭一起越飞越高才对。
之後的很多年无论日子再苦再难,我都从没想过要去联系她,她大概早就换了联系方式,也早就把我这个妹妹忘在了脑後。
昨晚没睡好,我吃过午饭後在公寓的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直睡到傍晚太阳下山,季瑛拎着从超市买的食材打开家门。
她关门的声音把我吵醒了,翻个身眨眨眼,却还不想起床,懒散的靠着靠垫。
“季瑛,”我叫她:“我饿了。”
季瑛走过来,在空调房里待得冰凉的手指拨开我额间的碎发,轻轻摸了摸额头。
我被她冰凉的手指激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後退想要躲开,但季瑛紧紧追着我,逼得我仰头靠在沙发扶手上也不松手。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拿开手:“温度正常,觉得身体难受吗?看着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我笑了,拍开她的手:“那是因为这两天跟你住在一起,生活过的太舒服了,会消磨人的意志。”
季瑛去厨房做饭,今晚的菜谱是西红柿炒鸡蛋和番茄牛肉米线,另外还有两大份烤的龙虾,这个季节波士顿的龙虾很肥美。
看着调味过放上芝士黄油的龙虾在烤箱里滋滋冒油,我享受着慢慢飘散开来的香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季瑛,我想起我姐了。”
季瑛把米线盛出锅端上桌,走到我身後,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你想念她了吗?我们可以回国去找她。”
我问:“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季瑛摇头:“我读研究生的第一年,她就跟着研究所搬到上海去了,後来她换过手机号码,我们没再联系过。”
我在烤箱玻璃的倒影里看着季瑛,看见她低下头盯着我,说:“如果她还在航天领域工作的话,找起来不难,我可以找国内的同学朋友帮忙打听,咱们今年春节可以回国去,你的身份和护照由我来搞定……薛时绾,你想见她吗?”
季瑛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似乎只要我点一下头,她就能搞定一切满足我的愿望。
曾经我们在一起上学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说她抠门不舍得花钱,可对于我,她从来都是不嫌麻烦,不求回报,她给了我一个抠门精最大的慷慨。
我的确有那麽一刻,想要点头,可犹豫了很久,最後还是摇摇头,仰起头看着季瑛:“她的工作性质特殊,有我这麽个偷渡国外的妹妹反而是污点。就这样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