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问这话的是其他人,我大概会很坦荡的说自己就是烂命一条,能拉着薛建国一起下地狱很值得。
可偏偏现在问这话的人是季瑛,是无数次帮助我,无数次包容我理解我,无数次原谅我的任性,永远不求回报想要给我更好生活的季瑛。
她是那样的珍视我,甚至超过了我自己。
我强忍着喉咙里翻涌的眩晕感,身子向前探着,伸手轻轻帮季瑛擦掉脸颊上的泪水。
“对不起。”
我今天说的对不起这三个字大概比我前面几年说过的加起来都要多,可是面对季瑛,我不知道还能有什麽方法弥补,我做的事伤透了她的心。
季瑛的眼泪越擦越多,她转过身去,仓促的抹了两把脸,大概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像是逃跑一样找了个借口,快步走出病房。
我看着她的背影,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下午警察的确来找我问话,我纠结许久,最後还是选择了把一切和盘托出,我把薛建国在国内的所作所为都一一说了出来,笔录做到最後,负责找我问话的女警官脸色已经完全变得严肃。
我知道国外警察很大可能不会追究薛建国在国内的罪责,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们会通知中国警察来抓捕他吗?”
女警官十分委婉专业的回应:“我们和中国之间并没有引渡条约。”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心里没什麽波动,没关系,反正那份偷税漏税的证据足够薛建国在IRS的审讯室里好好喝一壶了。
现在只剩下唯一的一个阻碍。
第二天我的状态好了很多,可以下床被人搀扶着慢慢走,季瑛正扶着我在病房里龟速散步的时候,凯琪来了。
凯琪已经弄清了全部的事情,我们再见面,气氛尴尬的几乎要凝固。
季瑛把我在病房的沙发椅上安置好,倒了温水放在我手边,然後又坐在我旁边的另外一把椅子上,保持一个不会打扰到我们谈话,却又不是很远的距离,她虽然低头看着手机,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我们这边。
凯琪先把托尼手术成功的消息告诉我,我由衷的替她高兴:“太好了,你不用继续担惊受怕了。”
凯琪双手放在胸前,攥着十字架项链:“真是感谢上帝保佑。”
“这不是上帝的功劳,”我纠正她:“而是你这个做妈妈的为他从死神手里挣出一条生路。”
说完托尼的病情,我们之间再次陷入尴尬,她不开口,我也在心中反复琢磨着措辞,沉默了好一会儿。
凯琪终于说:“我准备和薛建国离婚了。”
凯琪出身富豪家庭,一辈子养尊处优,受不了委屈,她知道了薛建国的出轨和欺骗,会选择离婚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我没想到会这麽快。
薛建国很会拿捏人心,他能清晰地看穿每个人,准确的抓住人们心中的软肋和死xue,他如果想要某个女人爱上他,就会根据女人的具体性格背景对症下药,毫无防备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他精心塑造出来的假象所欺骗。
凯琪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叹了口气:“他的确带给过我一段最幸福的日子,他那麽体贴,那麽充满同理心,他总是能理解我包容我……只不过那些幸福都只是他装出来的假象,我永远不会原谅一个出轨的男人,尤其是知道他从始至终一直在欺骗着我!”
凯琪的语气决绝,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已经下定决心看透了薛建国,不会重蹈刘艳的覆辙。
我继续问:“那托尼……”
“我当然要争取到他的抚养权,”凯琪神情坚定:“我亲生的孩子,交给谁都不放心。不过争取抚养权应该不会太困难,毕竟IRS已经封锁了薛建国的公司开始全面调查,就算最终他能免于牢狱之灾,肯定也会失去财富,法官会更加倾向于把孩子交给经济条件更好的一方抚养。”
我扯着嘴角笑笑,关于离婚後分割抚养权的问题,我最了解不过了。
凯琪准备了很久,总算是鼓起勇气,对我说:“安迪,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我下意识摇头:“你只是被薛建国骗了,不用道歉……”
一直在旁边坐着看手机的季瑛这个时候突然擡起头,开口:“她叫薛时绾,姓薛,名字是时绾。”
季瑛虽然说的是英文,但中文名字的发音对于凯琪来说还是有些拗口,所以一下子愣住了,舌头几乎打成了蝴蝶结也说不顺。
我摆摆手:“没关系,平时就叫安迪吧,方便。”
话是这麽说,但季瑛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透露着一种不赞同的神情,我主动伸手搭上她的手背,安抚性的笑了一下。
季瑛不说话了,面无表情的再次低下头去看手机,可她没有把手抽回去,手机的页面也停留好久都没换过。
凯琪继续说:“我打算带着两个孩子搬到自己的公寓里去,找律师开始走法律程序……我最担心的其实是我爸爸那边,他在薛建国的公司里投了很多钱,而且他很看重薛建国。”
说到这里,凯琪揉揉眉心叹了口气,带着一点自嘲的轻声说:“在他眼里,无论是妻子还是小孩,永远要为了利益让步。”
我顿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从凯琪口中听见有关于她家的事情,原来她也并不完全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就说得通了,正是因为凯琪有一个亲情淡薄的父亲,她才会因为薛建国顾家而爱上他。
人们总是会把在父母身上没有得到的情感支持浓缩成一种期待,投射在自己的伴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