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地,他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他见齐雁抽了张纸巾,擦掉快要流下来的眼泪,调整了一下心情,语气平静地说:“是我的错。”“我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当初领养了你。”“我那天根本就不该一时心血来潮去孤儿院,根本就不该遇见你。”齐雁说这些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齐朗一眼,而是将视线落在面前那个十分美丽的青花瓷茶壶上,保持着她一贯的端庄优雅,平静地对她的养子说着残酷的事实。“您说什么?”齐朗的声音仍旧很轻,嘴唇微张,语气里全是不可思议。他突然觉得自己流的眼泪很可笑,他默默地伸手擦掉眼泪,仍然目不转睛地看向齐雁,迎接着更加伤人的,但却是他期盼已久的答案。他当然知道,齐雁口中的真相只会伤人,但他死也要死个明白。齐雁还是没有抬头看他,有了开头,接下来的话就能很容易地说下去了。她继续回忆道:“遇见你太巧了,齐朗。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那个时候齐晗的爸爸刚刚去世,她又还小,我本不该收养你,但还是一时心软。”小朗太讨人喜欢了,在确定被齐雁收养的那一瞬间就喊出了“妈妈”两个字,但也就是在这个瞬间,让齐雁认识到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多一个孩子。几乎是顷刻间,她就后悔了。“而就在收养你之后不久,公司突然给了我晋升的机会。”齐雁是个典型的事业型女性,她可以为了事业放弃一切。“后来就如你所见,我就更加没有心思管你们了。”齐朗闻言,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所以,自始至终,您都一直后悔收养了我,没有把我当成儿子,而只是一个累赘?”“对不起,齐朗。”齐雁终于看了齐朗一眼,眼神和语气里都是歉意。道歉即是承认,他这么多年的讨好和小心翼翼在齐雁看来不值一提,齐朗觉得自己真像个笑话。齐朗无力地坐在那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弃的一叶孤舟,骤然被巨浪击打,变得脆弱不堪。齐朗的心阵阵发痛,几乎难以呼吸。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才无法得到齐雁的接纳,他从没有想到,自己对于齐雁而言,从头至尾都是个累赘。他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次和齐雁相处的瞬间,无一例外皆无温情,其中的缘由在此刻都有了答案。突然,他想起了齐晗,那个从一开始就不跟自己亲近的妹妹,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齐雁,继续问道:“我是个累赘也就罢了,可晗晗是您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这么多年,您对她跟我一样的冷漠?”“她也是个累赘。”齐雁说这话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齐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泪水再次不由自主地溢出,她怎么能这样冷心冷情?他不禁为齐晗鸣不平:“晗晗真可怜,竟然有您这样的母亲!”但齐雁闻言,还是无动于衷。深深的失望如潮水般涌来,齐朗不禁想:这偌大又华丽的房子里,住着的究竟是三个怎样的人?他看着齐雁,继续问道:“那您最近,又为什么要来关心我?”既然是累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的好,现在又何必感到愧疚,要凑过来给他关爱?“因为,我发现自己累了,竟然无比地渴望亲情。”“齐朗,妈妈错了,是妈妈醒悟得太晚了,你能原谅妈妈吗?”齐雁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齐朗,用一种恳求的姿态和语气,她的眼里再次布满泪水,映出齐朗不可思议的神情。她在说什么?齐朗的嘴唇微微地张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所有的言语都被震惊所吞噬。他看着齐雁恳切又期盼的眼神,良久,问:“妈妈,您不觉得可笑吗?”“我和晗晗在您眼里就是工具,被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您心里,我们的感受毫不重要!”“您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做活生生的人来看待!”齐朗完全无法理解,齐雁究竟是怎样残忍地说出这么多年对他们冷漠以待的真相之后,竟然又能理所当然地向他们索要亲情。曾经被她视如敝屣的,现在却想重新拾起,小心经营,这实在是太可笑了!他望着齐雁,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苦涩,觉得齐雁同样也是个笑话。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心如死灰,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对她说出了那句一直深埋心底却从未敢启齿的话:“齐董事长,我宁愿自己从未被您收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