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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晴雯撕扇（第2页）

王妈先是给江老爷子盛了碗热汤，随後拿出冰过的冷酒为秦褚生斟上，她没倒太满，只控制了半杯的量，即使江顾文听戏听得入迷，她也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唠叨：“少爷，侬覅喝多了，老酒伤肝的呀！”

秦褚生正要应付一句“晓得了”，便被江顾文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明显是叫人扰了兴致，秦褚生见此也只好压低声音说：“辛苦王妈了。”

江家父女常年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会子是少有的安静，江老爷子一言不发吃着饭，江顾文也自得其乐地听着外院的京戏，徒留秦褚生一人心底里打鼓。

柳寒烟的唱腔婉转如莺啼，《晴雯》这出戏秦褚生陪江顾文看过好几遍，但只听懂了其中两句——“二爷待我恩不浅，一片真心把人怜。”

突然，秦褚生笑了。他扪心自问，自己这个二爷待林晚堂可当真不算恩浅，忙前忙後花了多少真金白银不说，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棍子，如今都让那小耗子住到家里头来了。

江湖多是非，起初秦褚生本不想掺和，竟不觉是哪一刻，自打对上了林晚堂明亮纯澈的双眸，道行颇深的秦二爷也难得猪油蒙了心，想多留他几日。

可现在细想，却是阵阵胆寒。

林晚妤和林晚荣在各自的领域大显神威，商界和军营他们近乎算得上一手遮天，但年纪最轻的林晚堂却不远万里特来租界单刀赴会，是因为林家除了钱财和军火，还缺一样东西——江湖势力。

若北洋政府长盛不衰，秦褚生身为安清帮帮主的义子，助林家打通灰色地带无异于锦上添花；若北洋政府日益倾颓，以秦褚生的地位尚且能保林氏不至于家道中落，果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也不知是幸与不幸，秦褚生完美地符合了林晚堂需要的所有条件。

这算什麽？缘分吗？

秦褚生自嘲地想：这他娘算什麽狗屁缘分。

一出独角戏终于唱罢，四方台落了幕，柳寒烟没有逾矩，只隔着屏风和江老爷子问了安。江顾文原想过去一探真容，却被秦褚生用新书出版的话题岔开了。

江顾文泄气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可下一秒她又卯足了劲头，一把薅住秦褚生的衣服，“等等，先别提出版了，手稿你都没还给我呢！已经两个礼拜了！你到底看没看完啊？”

“……”

想起被林晚堂乱七八糟批注了一通的手稿，秦褚生一个头两个大，太阳xue突突直跳。但方才一杯冷酒入喉，他竟恍然看见了玻璃灯下映衬的姣好容颜，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在自己的眼前轻微晃晃，连声音似乎都含了三分柔情——

“我的二爷，您看什麽呢？”

沉溺在回忆里的秦褚生无意间扬起唇角，因为他想起了那一夜，林晚堂的指尖落在自己胸膛上的馀温。

但此心不可昭然，若被江老爷子发现了端倪，恐是会大发雷霆。

秦褚生不得不找借口先撤，“巡捕房出了新的案子，我先回去了。”

江顾文追在後边喊：“哎！手稿看完记得还我！”

江老爷子单手拄着龙头拐杖，浅磕了两下地板，江顾文认倒霉地回过头。父命难违，她晓得这次肯定是逃不掉一顿说教了，谁料江老爷子却告诉她：“你哥忙，让他去吧。”

江顾文还以为阿爹又会像小时候一样念紧箍咒，给她紧紧皮，结果冷不丁的就这麽一句，江顾文错愕道：“说完了？”

“还有……”

江老爷子沉吟良久，仿佛是在回忆什麽被时光湮没的过往，最後他慢慢站起身，轻拢长袍回了书房，仅仅留下一声近乎慨然的喟叹：“二十岁了，大姑娘了。”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大姑娘了”，差点令素来倔强的江顾文掉了泪。

与此同时，沙恩开着车满大街转悠，因为秦探长暂时不想回家。

夜里风冷，从车窗两边灌进来，沙恩趁嘴还没被吹歪之前，小幅度地摇上了窗户，却又留了个缝，正好给後座的醉鬼醒醒酒。

秦褚生从江家公馆出来时，特意去偏院找了趟王妈，先是一套珠宝首饰送过去，美其名曰“送女儿出阁的嫁妆”，後又找王妈讨酒吃。王妈也抵不住秦褚生这糖衣炮弹，只得拿出冰过的洋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