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秦褚生并不意外,“她是北平的。”
林晚堂十分惊讶,“你怎麽知道?”
“她说话的语调和你一模一样。”
“啥?”听到秦褚生的回答,林晚堂挠了挠头,“我说的不是普通话吗?”
操着一口京片子非说自己讲的是普通话,唐小强觉得林先生某些时候还真挺好玩的。
莫怪探长喜欢他。
不过最後这句话,唐小强只敢在心里默默地想。
六国饭店的大门贴满了封条,巡捕守着四方窗户,案发时间前後的几个客人坐在饭店中央的主桌边,其中不乏闲言碎语,更有甚者愤愤啐道:“呸!死了个老菜皮,关老子他妈的什麽事情!”
“嘴巴给我放干净了!”唐小强也不客气,直接一警棍抡了过去,“探长面前也是容你撒泼的地方?”
警棍虽是没打到人,却抡出一股冽厉的风,“嗖”的一声划过耳际,骂街的汉子瞬间怂了,秦褚生顺势踹向他的膝弯,後者应声跪地。
杀鸡儆猴是控制场面最好的方式,那汉子低了头,捂着膝盖告饶道:“好丶好……探长您尽管问吧……”
本寻思法不责衆,结果枪打出头鸟,其馀人等也不敢再造次,眼见着愈演愈烈的骚乱,居然让唐小强那麽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巡捕压了下去。
林晚堂明白,这是秦褚生在帮唐小强立威,一如他力排衆议地保着自己。
不论外界如何抨击,秦褚生素来拿得定主意,为了留住一个无足轻重的顾问,竟连一向唯命是从的江老爷子都可以暗暗违抗,果真应了梅九香的那句唱词——“蹈仁履义天地敬,义薄云天垂丹青。”
林晚堂垂着眸子,平日以“神探”着称的他,竟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可待他擡起头时,看向秦褚生的眼神俨然变了些许,仿佛一汪清泉,饱含似水柔情。
可惜秦褚生怎会知晓林晚堂的小心思,馀光虽打量到了站在身後的小耗子,一时却也无心理会。他只叫唐小强收了警棍,语气不觉间冷了几分:“昨天晚上的七点到十点,各位分别待在哪儿丶做了什麽,烦请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否则,呵……”
伴随一声冷笑的低吟,秦褚生拱手作揖,端的倒是先礼後兵。
“秦某有的是时间,与各位奉陪到底。”
饶是再不聪明,谁有胆量和探长犯冲?衆人连忙按规矩汇报昨日的行程。唐小强负责记笔录,秦褚生双目半阖,似是养神,但偶然一个擡眼,尽是透着明察秋毫的精锐,叫无一胆敢撒谎。
林晚堂坐在一边,手中转着钢笔,二郎腿翘得老高,问话的时候音调故意拉长,颇具仗势欺人之嫌,难免引起诸多不满,但秦褚生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别人也不好擅自开口,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秦探长,好久不见。”
一句地道的上海话令秦褚生不禁侧目,他与林晚堂齐齐望去,眼巴前这位身穿高叉旗袍的女子,正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程安然。
林晚堂心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还没守株呢,兔子就自己撞树上了。
程安然拎着手包,胳膊自然垂于胯间,她手指空空,没有任何首饰。但林晚堂确定,她之前戴的那枚鸽子蛋,与死者伊丽莎白的戒指别无二致。
“程小姐今儿怎麽没戴戒指呀,是有什麽心事吗?”林晚堂一改平时审案的严谨,话语间带着含糊的京腔,他还试探性地问了程安然一句,“还是说,尺寸压根儿就不合适?”
程安然身姿颀长而曼妙,便注定了骨架子不会小,这一点林晚堂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便发现了。如果这枚戒指和伊丽莎白的有所渊源,以程安然指关节的粗细,那尺寸定然是不会合适的。
谁料说者有心,听者无意。程安然毫不避讳,反而自顾自地开始抱怨起来,“哎呦,最近水肿得厉害,戒指是戴不上啦。不过送我的那个人说,这戒指是他专门带去过教堂的,可以保平安。”
林晚堂无言以对,程安然单看表情浑然没有装傻的意味,她还心直口快道:“虽然我不信耶稣,但权当讨个吉利吧,所以我总会贴身带着,小先生是想看看吗?”
程安然打开手包,拿出钻戒递给林晚堂。林晚堂两眼放光,由衷感叹:“哇噻,这麽阔绰啊!”他话音一转,“可否冒昧地问一下,这是谁送给程小姐的?”
“当然可以,”程安然答应得痛快,“他叫李南岩,算是我的……”
林晚堂随口猜道:“丈夫?”
程安然神秘一笑,“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