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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惊鸿客（第2页）

“算你孝敬，不过……”苏玉良突然一掌拍在八仙桌上，茶盏一晃，溅出几滴杏仁茶。吴老六猛地擡头，正巧撞进他猫戏鼠般的眼神里，“巡捕房每月发的饷银，够买多少幅这样的破画了？”

“你……！”

苏玉良一直心心念念的传家宝，结果拿到手就成了他口中的“破画”，这分明是又擡高了筹码。吴老六强压怒火，摸出身上的荷包扔了过去，苏玉良掂了掂重量，嗤鼻道：“这点儿碎银子就想把我打发了？”

“我现在只有这麽多，你说个数，剩下的我回头补上。”吴老六脸黑如锅底，却依旧顺从地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这副俯首称臣的模样极大程度上取悦了苏玉良，于是他忍痛给吴老六打了个对折，开价道：“十条大黄鱼。”

“姓苏的，你别太过分了！”吴老六咬牙切齿，“我一年不吃不喝也才顶多攒下两条。”

“哎呦，那可就难办了。”苏玉良摸着下巴，故作思忖，他玩味地盯着吴老六，打量了顷刻，露出一个阴笑，“去卖屁股吧，上海滩那麽多达官贵人都有龙阳之好，你这样的身子板，十条大黄鱼很容易的。”

这赤裸裸的羞辱之言令吴老六再也忍不住心头怒火，旋即拔出藏匿在军靴里的匕首，猛地刺向苏玉良。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之声在茶楼回荡。

苏玉良并没有带平日的那把苗刀，太长，也太显眼，他用的是祖师爷传下来的绣春刀。第一刀，挡开了吴老六的匕首，第二刀，直接架在了吴老六的脖子上。

吴老六原本就不是苏玉良的对手，现下他怒火中烧，完全烧光了拳脚间的分寸，除了干使蛮力，几乎章法全无，怎麽可能敌得过自幼习武的苏玉良呢。

楼梯上忽然传来皮鞋踏地的声音，苏玉良举刀的手僵在半空。

蓝呢制服的下摆扫过紫檀方几，秦褚生胸口的警徽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

“苏先生，还请手下留情。”

秦探长摘下皮手套，指节敲了敲木桌上的《申报》，社会版头条的墨迹尚且未干——海关仓库夜深被窃，北宋名画不慎失踪！

苏玉良的眸中闪过寒光，却见秦褚生变戏法似的抖开卷轴，半幅《听琴图》垂落桌沿，墨色山水间，师父题写的“天地同和”印鉴赫然在目。

“听说吴巡捕的裱画手艺，能把揭层做旧到宣统年间？”秦褚生故意把两张画放在一起，他无视了吴老六的心虚，拈着画芯断裂处说道，“现在带着全套家夥什去趟巡捕房，那批海关查扣的古董里，正缺个懂行的。”

吴老六望着画中熟悉的笔锋，突然瞥见秦褚生的拇指在“和”字上重重一按。

“不愧是我的好师弟，连假的都敢说成真的。”苏玉良怒极反笑，他刀背一挑，将吴老六手中的《听琴图》径直劈成了两半。

那把绣春刀又快又利，吴老六躲闪不及，险些被砍断五指，茶楼外的黄包车铃叮当乱响，他後怕地缩回手，倏然摸到了衣襟间邦硬的巡捕徽章，掌心洇出潮湿的汗印。

苏玉良这人虽贪得无厌，但绝不会对师弟真下死手，秦褚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根本没必要担心吴老六受伤与否，只是不耐烦地又催了一遍：“吴巡捕，还不快去？”

“是丶是，我现在就去。”

吴老六借着作揖的姿势弯下腰，打算捡起那幅假画，谁知苏玉良却一脚踩了上去，吴老六蹲也不是丶起也不是。秦褚生嫌他这副低三下四的德性丢人，遂轻咳了一声，吴老六听出了弦外之音，立马连滚带爬地告辞了。

“刚才是六子莽撞，居然阳奉阴违用赝品糊弄，实在该打，我代他赔个不是。”为表诚意，秦褚生将《听琴图》掉了个个，使其上面的题字正对苏玉良，“敢问苏先生，先师的字迹可还认得？”

“当然，当然认得。”苏玉良笑道，“赝品留着终究是个祸害，苏某在此谢过秦探长了。”

语罢，苏玉良抽走画卷，掀起一阵寒风，他原想趁其不备先发制人，不料秦褚生快他一步退到了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