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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戏中影（第1页）

第六十八章戏中影

江顾文倚在皮沙发的角落里，像一只慵懒的小刺猬。幸而此时，她难得收敛了浑身扎人的尖刺，目光痴迷地盯着身姿摇曳的钟离君。那婉转的唱腔如同丝线般缠绕着她的思绪，让她几乎忘却了此行的初衷。

林晚堂听不懂戏，只是坐在一边发呆，他偶尔低头看一眼手表，时不时的还会想到秦褚生。这块表原是他从秦褚生那儿讹来的，作为一顿晚餐的报酬。

那天巡捕房没有案子，林晚堂便煎了牛排，醒了红酒，等秦褚生回来的空档，他感觉家里空荡荡的，于是去了趟永安百货，打算添置一些东西。

秦褚生所住的别墅很大，三层高的灰砖洋楼立在西府海棠的浓荫里，巴洛克式拱券窗框嵌着彩色玻璃。别墅外面还有个院子，铸铁花架上的百年紫藤盘虬交错，花期已过的藤蔓间垂着柚木秋千。

这里原先由沙恩打理，他喜欢种一些奇花名卉，不论谁来造访，入目皆是一片水木清华。後来沙恩因公殉职，秦褚生也没心思侍弄什麽花花草草，虽然林晚堂隔三差五地给院子浇水，奈何也逐渐荒芜了。

自古便有“风水”之说，林晚堂在永安百货逛着逛着，就买了不下一张银票的东西，他将家里布置得满当又温馨，总算不再有以前那种冷冷清清的错觉了。

趁巡捕房还没下班，林晚堂拎着一根法棍就杀了过去，他推开满桌子的卷宗向秦褚生邀功，话里话外都是他这个顾问当得多麽称职辛苦。秦褚生笑着听完，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块手表，是卡地亚的镶钻款。

林晚堂第一次觉得巡捕房那麽大，几乎大到会迷路的地步，他戴着手表上上下下溜达了好几圈，见人就要擡手看一下时间，嘴里还抱怨着怎麽走不出去呢。

吴老六不干不净地啐了一口，骂他受穷等不了天亮。但林晚堂才不在乎，因为秦褚生刚才答应过他——“林先生要是喜欢，那以後每出一个新款式，我都让阿强包下来，就当是给林先生的辛苦费了。”

秦二爷果真言出必行，林晚堂摩挲着表盘，不自觉地弯了唇角，默默祈祷今晚一切平安。

发现林晚堂在一旁悄声傻笑，江顾文正想打趣他两句，目光却被手表上的碎钻反光吸引了过去。

时针正巧停在了八点和九点的中间，如果江顾文没记错的话，周凤仪将在亥时被执行死刑，算来就只剩半个小时了，可为什麽钟离君还能八风不动地唱着戏？

先前在书房外的时候，江老爷子具体说了什麽，江顾文听得一清二楚——江老爷子分明让钟离君去阻止秦褚生的计划，万万不能留周凤仪的活口。

但若按现在这个唱法唱下去，钟离君一定来不及在行刑前赶到码头，难道她真的敢违抗江老爷子的命令吗？

江顾文了解自己父亲的手段，虽然恩威并施丶严宽并济，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绝对不容两面三刀之人。如果钟离君一时糊涂，单单为了讨小姐欢心而违逆江老爷子，这般本末倒置分不清大小王，怕是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莫非江老爷子的那个命令，压根儿就不是说给钟离君听的……

思及此，江顾文倏地擡眸，原本温润的桃花眼此刻尽然被冷意浸透，她死死盯着钟离君的一颦一笑，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别唱了。”

江顾文出声打断。

林晚堂闻言，疑惑地擡起头，他来回看了看江顾文和钟离君。谁知钟离君却仿若未闻，照旧咿咿呀呀的唱着：“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你聋了吗？！”江顾文猛然起身，她抄起桌面的茶杯就向钟离君砸去，“我叫你别唱了！”

大小姐急火攻心发了狠，这一下是专门冲着面门去的。林晚堂下意识拦她，可惜慢了一步。眼看茶杯就要砸到人时，钟离君不紧不慢地打开折扇，她稍一偏身，茶杯便擦着水袖飞过，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泼出的热茶却没全然躲开，有几滴洒在锦缎罗裙上，留下一串褐色的茶渍。

钟离君的动作略微一滞，她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唱戏时的浅笑：“江小姐，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梨园也有梨园的讲究——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所以无论台下有没有座儿，一旦开嗓就必须唱完，凡人不听，不代表鬼神不听。”

江顾文的面颊逐渐没了血色，她冷笑一声，反手拿出藏在角柜侧面的探长配枪对准钟离君，“你和我爹一起糊弄我，就不怕我先让你变成鬼吗？！”

“我……”林晚堂生生把脏话憋了回去，他连忙劝道，“先别那麽冲动，咱们和气生财丶和气生财哈。”

也不晓得江顾文这一言不合就拔枪的毛病是和谁学的，跟古惑仔似的。林晚堂摆出投降的姿势，他一边挪动着小碎步，一边试图靠近江顾文，“滚滚，你先把枪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