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耗子,你给我老实待着,这件事情不用你管。”江顾文正在气头上,她一手扒拉开林晚堂,枪口依旧对着钟离君的眉心。
“对不起,江小姐。”钟离君并未露出半分恐惧之色,她躬身作揖,无奈的叹息中夹杂着一丝压抑,“令尊的旨意,我不能违抗。”
江顾文自然明白,钟离君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多说无益。她拽起林晚堂,手指搭在扳机上,与钟离君周旋。
四方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一阵狂风肆虐掠过,近乎熄灭了屋内全部的蜡烛,枪身在仅剩的豆大光晕下泛着寒光,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时间似乎凝固在了这一刻,江顾文和钟离君就像两头困兽,她们位于配枪的前後,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所幸江顾文并没有贸然开枪,她带着林晚堂缓缓向大门的方向移动。
林晚堂虽然从一开始就没听懂她们在吵什麽,但以他对江顾文的了解,大小姐即使再任性也不会拿人命开玩笑,走到这份田地一定是被逼无奈。于是他配合地放低重心,仔细观察着钟离君的影子,准备伺机而动。
江顾文与钟离君对峙的同时,偷空斜睨了一眼後面,此时距离门口只有不到一丈远了,她卯足力气将林晚堂推了出去,被江南烟雨浸润的软嗓中却满是坚定:“小耗子,快去民生码头!我哥可能有危险,你快去找他!”
林晚堂一听事关秦褚生的安危,便头也不回地撞开大门朝外奔去,故而错过了江顾文的最後一句低语——“别指望我爹了……”
钟离君反应极快,她身形一闪,已经追上了林晚堂。
“小心!”
江顾文见状,特意往偏处放了一枪,惊起檐下云雀。枪声在耳际乍响,林晚堂还是不习惯真枪实弹的动静,他因着骇然不自觉地抱头鼠窜。奈何钟离君却丝毫不受影响,她趁机抽出腰封里的柳叶刀,“刺啦”——
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传来,鲜血顺着刀尖洒下一条弯月似的弧线。
林晚堂应声倒地,膝弯处添了两道不深不浅的豁口。其实在上一次受伤的时候,他就能明显地感觉到痛感在逐渐增加,愈合的速度却成反比般每况愈下。
夜色如墨,却难以掩盖林晚堂内心的忐忑。好痛,所有的感官都越来越真实了,难道这个世界其实并非虚构的吗?那像他这种百无一用的书生,到底还能在民国撑多久?
管不了这麽多了,林晚堂凭着本能往前爬去,虽不知晓事情的前因後果,但听江顾文的意思,应该是安清帮里有内鬼,秦褚生遭人暗算了,他必须在行刑前赶到民生码头……
钟离君瞧林晚堂还在垂死挣扎,正欲手起刀落以绝後患,却被一记暗枪打中了小臂。
剧痛逼出的闷哼之後,是江顾文冷冽的警告:“钟九爷,你再敢往前一步,瞄的可就是你的脑袋了!”
林晚堂有片刻的怔愣,原来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是钟离君,可周琼云不是说她是个哑巴吗?
疑点太多了,林晚堂暂时捋不清头绪,他活动了一下膝盖,发觉没伤到骨头,便忍着疼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刑场,身後亦再无人追来。
目送林晚堂的一瘸一拐的背影,江顾文总算松了口气,她望向暗处负伤的钟离君,以及地上那摊分不清是谁的血迹,心底不免泛起一丝涟漪。
“今天的事情是我擅作主张,赖不得你。”江顾文收起枪说,“若是我爹真怪罪下来,你就给他看胳膊上的弹孔吧。”
钟离君垂眸不语,兀自站在那里。
“又哑巴了?”
江顾文简直烦透了钟离君这股子云淡风轻的劲儿,不过是她爹养的一条狗,还真拿自己当梨园行的角儿了。
她扬手一拂,“今晚就唱到这儿,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