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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梁山伯（第2页）

“人贪生，是本能；怕死，是因为有牵挂。六爷，你那个梁祝的比方打错了，我不为秦褚生死，我要我们都活着。他一个人走了太久，我也错过了他的曾经太多，所以从今往後，我想陪在他身边，陪他把这条路走得圆满些，再圆满些。”

林晚堂说到这里，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而那双眸子却亮得摄人心魄，视线落在吴老六惊疑不定的脸上，竟叫他生出一种莫须有的疼痛来。

其实林晚堂根本看不清人了，黄酒後劲儿大，他醉得厉害，眼前一片迷蒙，唇边溢出听不出腔的野调子：“酒不醉人人自醉，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那低徊的沉吟，像一缕抓不住的秋风。对此，吴老六的评价是：“去他娘的，喝就喝个一醉方休！”

林晚堂看他豪饮的样子，扯了扯嘴角，配合地举起酒碗与之相碰。辛辣入喉，暂时麻痹了满心愁绪。

待酒过三巡，夜已经深了。

林晚堂原不想在这种地方留宿，但外面风雪敲窗，敲得人骨头疼，他索性就小口品着温酒，好整以暇地听吴老六翁声抱怨：“今朝真触霉头，自打阿拉来了上海滩，就没见过几场雪，也不晓得老天爷抽什麽风。”

“是雨夹雪。”林晚堂的声音很淡，隐着疲惫。

吴老六看向外面铺天盖地的白，奇怪道：“侬哪能晓得下雨了？”

林晚堂揉着肩关节，故作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那里自从被韩禹商掰脱臼後，每逢阴天下雨，潮湿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泛起磨人的钝痛，老天下不下雨，他可比天气预报准多了。

秋红早就铺好了两床厚实的被褥，汽炉也把屋子烘得暖和了不少。然而林晚堂和吴老六面面相觑，干瞪着那一床并排的铺盖，谁也没有先躺下。

就在这尴尬之际，庆馀堂又来了一位贵客。

庆馀堂的大门突然被一股蛮力推开，凛冽的北风瞬间倒灌，卷起大堂的纱幔。

老鸨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急忙一路小跑迎向门口，待看清来人，她脸上的惊惶立马消散，随即堆起十二分的谄媚——是秦褚生！

秦褚生立在门洞下，午夜的冷意萦绕周身，他面色不善，眉宇间凝着寒霜，令原本笑语嫣然的姑娘们一骇，不禁花容失色。

来者气势太盛，衆人纷纷敬而远之，唯有秋红不怕，她脆生生地唤道：“二爷，侬来啦！”那嗓音又亮又甜，几乎小半个院都能听见。

二楼厢房的窗边，林晚堂依旧八风不动地赏着月，反倒是吴老六坐不住了，他凑到林晚堂的跟前，搓着手问道：“二哥来了，你不下去见见？”

“他会上来的。”林晚堂了然一笑，还故意戳穿了吴老六的小动作，“六爷，下次通风报信，别再给窗帘穗子打结了，太明显。”

吴老六：“……”

楼下，老鸨守着秦褚生这尊煞神，下意识就想叫许梦兰过来，可名字到了嘴边，却倏然发现佳人已逝，不免暗自唏嘘。她重新挂起笑脸，扭着腰肢凑上前，努力讨好秦褚生：“二爷，老底子走了呀，庆馀堂新来个姑娘，灵光得勿得了，二爷要弗要试试看伐？”

秦褚生未置一词，只将十块大洋塞进老鸨手里，不听曲儿，不喝酒，也不要姑娘——他是来寻人的。

老鸨掂了掂沉甸甸的银元，不再多问一句，她识趣地退开，转而去拨弄账簿了。

秦褚生上到二楼，径直走向吴老六打了暗号的厢房，果然，木门虚掩着一条缝，并未落闩。

楼下的角落里，一个半醉的客人恰好目睹了这一切，他分明记得，刚才已经有两个大男人进了那屋，怎麽这会儿又钻进去一个？

客人咂咂嘴，搂着身边陪酒的姑娘，压低声音说：“唉，龙阳之好嘛，倒也勿稀奇，但是这种……三个人一起……”他夸张地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又像是怕污了眼似的连连摇头，“实在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秦褚生反手关上门，却驻足在玄关处，不再往前一步，他拂落满身的碎雪，隔着水晶珠帘向内瞧去。一阵穿堂风掠过，烛灯忽暗，林晚堂也正擡眸望来。

视线交汇的刹那，彼此的思绪在昏黄的光影下静静沉浮，缠绕着千丝万缕的情愫，砸在秦褚生的心头，一时踟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