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哥开了五个小时车回来,还饿着。”舒畅没好气,“都叫你们晚上少吃点了。”
舒翊沉默,纪珂说“你辛苦了”不合适,说“确实没吃多少”也像找补,只好不说话。
舒畅向等在招牌下的人影招了招手,回头对舒翊和纪珂介绍说“叫白叔”,又径自嘀咕“上赶着来和小孩儿抢节过”。
“我是三十四不是四十三,叫哥。”白业对舒翊和纪珂点点头,又对舒畅说,“有人给你买单开车还不好。”
一行人找了个四座的桌坐下,不讲究,没要包间——也可能是压根没订到。
除开舒畅,两个学生和戴名表的男人凑在一桌显得有些不融洽,纪珂猜测舒翊也不认识“白叔”,毕竟只有初次见面才需要介绍。
纪珂就不自觉观察起舒翊的脸色。
舒翊出入公共场合总会非常紧绷,但好在私房菜馆和路边摊不同,环境优越许多,所以舒翊脸上只带着一贯的警惕神色,并没有因为突遇陌生人而特别不悦。
纪珂就看出舒翊非常信任舒畅,而舒畅看似不拘小节,想必该对白业交代的“相处须知”早都一字不漏交代过了。
“舒畅身边的人很多,我也不能每个都介意一次。”舒翊如有所感,对纪珂解释说。
纪珂歪头想了想,忽而眼睛一弯:“看来以前介意过。”
舒翊就闷闷地没有再回答,拿消毒湿巾擦起手,还甩给纪珂一张。
其实一路上,纪珂都有些担心这对爱好摄影的兄弟出来玩也会围绕着摄影这个主题。
但纪珂的担心没有成真——暂时没有,舒畅的首要安排是填饱肚子,其馀的是指使白业“吃完开车去远郊的星空露营基地,可能没星星,但运气好的话明早有雪”。
不用请代驾也有人开车,舒畅就放心喝酒。一桌四个人,所有酒都落入舒畅的肚子,纪珂才隔着舒畅的朦胧酒意发觉舒畅好像有一些难过。
“你要不要劝劝。”纪珂担忧地问舒翊。
“让他喝吧。”舒翊沉默一阵,还是决定对纪珂说,“他今天应该是回过家了。”
回家。
温暖的词汇却让纪珂条件反射丶感同身受地难过。
舒畅喝了酒越发没有正形,已经在和白业争论起少儿不宜的话题。
比如“我找姐姐们谈恋爱关你什麽事,你能不能不要瞎管”,白业就反驳说“你找的是阿姨不是姐姐”,并且锋利指出“虽然你缺点儿母爱,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连父爱也是缺的”。
舒畅就气呼呼把装餐巾纸的纸盒狠狠砸在白业胸前。
纪珂和舒翊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一顿饭吃得沉默却也平常,直到服务员微笑送来四个包装漂亮的苹果,祝这桌四位怪人平安夜快乐。
纪珂仍然坐在外侧,接过两个苹果,用舒翊早先递给他却没用的消毒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包装盒,连扎花的丝带都不放过,然後才递给舒翊,说“平安快乐”。
舒翊用没戴手套的手托住盒底,指腹略有些僵硬地抵住棱角,但对纪珂说“谢谢”。
舒畅抒发完短暂的难过之後又突然变得很高兴。
“小珂像个礼物。”舒畅托着下巴眨眨润亮的眼睛,“舒翊,你确实该好好说谢谢。”
舒畅以一己之力延缓了这顿饭的进程,好不容易等到散场,舒畅还一时兴起扯走舒翊那个苹果包装盒上长长的丶精致漂亮的红丝带,非要往纪珂的手腕上系。
纪珂眼睛都睁大了半厘米,身手竟然不如醉鬼矫健,真让舒畅逮住系了个蝴蝶结。
纪珂哭笑不得,一时间竟然忘记自己合该感到不高兴才对。
但紧接着舒畅突然摸出手机,嚷嚷要留下一张纪念照片,不觉不妥地把摄像头对准纪珂。
纪珂蓦地僵硬,下意识隔着大衣拽了舒翊的手肘:“舒翊,我不要照相!”
舒翊优先警告亲哥“你换个对象发酒疯”,挡住纪珂直到白业半拖半抱把舒畅弄下楼。
然後舒翊才低头去看纪珂关节隐约泛起青白的纤细五指和指缝慌乱绕进的一缕红色。
纪珂陡然回神,懊恼缩回手说“对不起”,惊觉自己很长时间都没这麽不知所措过。
舒翊擡起手臂,手在半空中顿滞片刻,然後避开纪珂的皮肤抽走那根松垮的丝带,对纪珂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