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湖里的涟漪纷乱,白熵在警铃声中垂下眼,没有再将视线看向陆宴。
伴随着操作台上的啓动,这并不合格的设备缓缓转动了起来。没有寻常游乐园中的轻松刺激,此刻,每一个座位里的人,都仿佛在紧张的祈祷,有些人甚至死死闭上了眼睛,恐惧地不愿面对。
擡升的机器使双脚离开地面,随着轮盘的缓缓转动,甩起的牵引绳带动座椅开始进行圆周运动。咯吱作响的设备不知道哪里会出现问题,然而一声不祥的崩断声,却真实地钻进了衆人的耳朵里。
这声音太真切了,不是设备里面发出的声音,而就在衆人的身边。显然,不少人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而白熵更是心中一惊,猛地意识到了什麽,慌张地去看陆宴所在的牵引绳。
陆宴此刻也严肃地观察着自己的牵引绳的状态,不过,那看起来摇摇晃晃并不结实的设备,却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陆宴的设备并没有问题,可还不等白熵松一口气,他自己的座位却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不协调地往下一沉。
崩断的声音再次传来,白熵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麽一样,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自己的头顶。
“阿熵……!”
陆宴焦急的声音从风中传来,然而不管是陆宴还是白熵自己,面对即将崩断的牵引绳,他们谁都没有能力来控制。
白熵擡起头,在快速转动的视线里,牵引绳与座椅的连接部位,脆弱的钢丝与织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断。文鳐鱼也感知到了情况的危机,它焦急地在崩断的位置游弋,然而它什麽都阻止不了。
“……!”
风声里,白熵不知道听见了什麽,他只知道,在设备再次加速的惯性中,这脆弱的牵引绳终于嘭的一声,完全断裂开了。
惯性与引力之下,白熵的座位被猛地抛了出去。
“阿熵——!”
急速坠落的撞击让白熵的系统发出一连串危险的警报声,白熵来不及分析情况的复杂性,疼痛和求生的本能让他紧紧抓着座椅的扶手,在耳畔呼啸的风声和尖叫声中,他保持着落下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鼻子里依稀能嗅到一些青草的味道,而就在白熵的头顶,那已经运转起来的游乐设备正在不停旋转。白熵的系统给出的分析结果显示,如果白熵这个时候站起来,那麽他有极高的几率,会被那些旋转起来的秋千打得稀巴烂。
虽然他并不担心死亡,但是现在的他,似乎有那麽一点点的惧怕。
如果他“死”了,陆宴会怎麽样呢?
一旦想到这个问题,白熵便觉得身上好痛。不只是从高处摔下来的那种疼痛,还有那颗机械心脏,还有那些仿生的器官,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他忽然觉得时间是那麽漫长,他倒在那里,像是在经受一场毫无边际的酷刑。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只有他一个人,拼命闭着眼,咬着牙。
只有一个信念在撑着他——
“阿熵!”
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是陆宴的声音,在设备终于缓缓停下来的时候,陆宴急不可耐的声音,冲破了机器发出的咯吱声,落进白熵的耳朵里。
“阿熵!!”
设备还未完全停下,但旋转的速度应该是减慢了。对陆宴来说,这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因此还未等秋千完全降落下来,陆宴便毫不犹豫地解开身上的安全设备,从接近一米高的座位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阿熵!!!”
他惊慌地叫着白熵的名字,焦急又惶恐地跑到白熵的身边。
直到这个时候,白熵像是终于从疼痛的泥沼中抽回了灵魂一般。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紧绷的身体,似乎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感受到陆宴的气息,他这才虚弱地睁开眼,看着急急奔来的陆宴。
“陆先生……”他劫後馀生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什麽。但是陆宴却焦急打断了他的话,道:“别说话,我先把你放下来。”说着,他一用力把白熵的座位整个翻了过来。
安全设备经过刚刚那麽一摔,有些已经变形了。陆宴废了一点力气,甚至不得不进行一些破坏,才终于将那些设备都弄开,二话不说将白熵从座位上抱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那一摔,白熵的系统还未恢复过来,又或者是白熵确实摔痛了。总之,这一次,白熵倒是没有反抗陆宴的拥抱。他安静地任由陆宴将他抱下来,放在旁边的地上休息。而这个时候,其他人也终于从设备上下来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再冷漠的人也不能坐视不管了。衆人亦是一脸担忧,纷纷过来关切白熵的情况。
“他怎麽样?”有人询问出来。然而还未等到回答,有个眼尖的人却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询问了一句:“这是什麽?”
衆人不免循声看去,却见那人正从白熵刚刚所坐的座位里面,拿出一张纸来。
那是一张熟悉的a4纸,最上面还是那几个熟悉的大字——
《高空秋千质检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