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嘘…”
一个士兵将荀叶拉到一边,他摊开手,手心中有一把烤好的粟米。
“哪来的粟米?”荀叶有些不解。
“运粮的时候掉下来的,将军,看在往日的面子上,您可别声张啊,要是让将军知道,他也难办不是?”
荀叶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刚才说什麽?下大雪?”
“是啊,天寒地冻的,雪落下来,这战事还能打下去吗?”
荀叶思忖片刻,转身回了军帐,军帐之中,云犁正看着眼前的地图,他思索了一会,正准备喝口茶,荀叶出声说道:“将军,末将……”
云犁似是被吓了一跳,他叹了口气,急忙说道:“兄台,有何要事?”
“不知将军在思索何事?”
云犁撇去一旁,说道:“在看此处的地形。”
“哦……”荀叶点了点头。
云犁抿了口茶,轻声说道:“眼看便要落雪了,战事若拖到春时,于我军而言十分不利,还是早早安排的好。我本意是想翻过山去,在两山之间修一条栈道,如此可供我军通行,也好绕到石牛县,待占领了此地,便可一路向西,为夺取庹枝郡做准备。”
听闻,荀叶问道:“将军既已思虑周全,何故迟疑呢?”
“寒冬时节,恐手下兵士心生抱怨。”云犁道。
“将军认为,此行有几成的把握?”
“至多五成。”
荀叶垂眸,稍稍犹豫之後,他道:“既有五成的把握,何不竭力一试?所谓‘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可见其兵贵神速,制敌不备的道理,将军若要先发制人,切不可因犹豫而错失良机。”
“末将少时常听家父说起‘一失机,未足惧’,于是我问他,那惧在何处?家父笑说‘惧在因犹豫而致疑,疑又生疑,如此反复,人便会失去勇气,从而丧失了克敌的决心’,我将家父所言记在心中,从未忘怀,眼下情景,还望将军深思。”
杯中茶水凉了半分,云犁与荀叶相谈许久,此时,两人忽然听见帐外一阵喧哗,出了军帐,两人擡头,见空中扬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
另一头,狄膺正坐在帐中,满腹狐疑的瞧着眼前的竹简。
“先生,是要本将军在此地埋伏?”
文弗点了点头,说道:“以云犁的心性,必然不会坐以待毙。我料他会率兵往石牛县而去,待他占了石牛县,必往庹枝郡而去,将军可派遣兵士,在必经之路上挖些地洞,在地洞中灌上些许泥沙,以此阻碍仪军前进的步伐。”
“先生料事如神,本将军十分敬佩,来,我敬先生一杯!”狄膺举起酒杯,十分高兴。
“将军,下官不善饮酒……此酒可待击败仪军後再饮,如何?”文弗道。
“也好,那便依先生之计,来人!”
文弗将手放在火盆上取暖,狄膺瞧见以後,将挂在架上的貂裘取下,他捧着貂裘,说道:“先生如此惧寒?早知便不依父亲了,也免得先生受寒气之苦。”
“将军哪里的话?下官是旧疾未愈,如此寒冬,将军也要多穿些才是。”
“本将军不惧严寒,哪怕是万里的大雪又有何妨?”
“……将军性情疏阔,非我能比啊。”文弗笑了两声。
半晌,狄膺手握长枪,不知何意。
“先生。”
“先生?”
文弗恍然回神,看向狄膺。
“将军在瞧什麽?”
“我自上阵以来,从未遇到过这般对手,以先生之见,我与云犁相比,谁更胜一筹?”
“将军之枪如蛟龙入海,刹那之间惊起万千惊涛,而云犁之枪则如惊雷……”
“等等,本将军在海里,云犁在天上?”
“额……”
文弗擦了擦汗,吞了一下口水,继续道:“实则不然。放眼天下,武将虽多,却少有人能与将军相比。”
闻言,狄膺立马直起身子,笑问道:“哦?先生说来听听。”
“就以相貌而言……禹国司绣,鸡胸龟背,貌若恶鬼。仪国玉子骁,尖嘴猴腮,十分丑陋。南国易,獐头鼠目,神情鬼祟。与这些人相比,将军眉目俊朗,气韵高贵,乃是万中无一之君子。”
狄膺听了,大笑道:“先生之言甚合我心!既如此,先生不妨说说,那仪国云犁如何?”
“此人面目可憎,神情狡诈,乃是一副小人之相,岂能与将军相比?”文弗道。
狄膺点了点头,十分认同,他低下头,看向手中的银枪,银枪的光映入他的眼中,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一把足以烧毁千山的火正在他的眼底蔓延,从刚扬起的火苗,到飞腾连天。不知为何,他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本该唾弃的敌人。
帐外的雪落了半日,火盆里的火也熄了下去,狄膺放下长枪,躺在将位上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此时已是三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