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疼得全身冒汗。纳西莎守在他身旁为他擦汗,一次次给他缓解疼痛的咒语。但疼痛总是无法根除。他又一次向母亲望时,纳西莎仓促地对他笑,似乎是想安慰他,结果两人目光对视时,德拉科忽然酸了鼻子,纳西莎自己也红了眼眶。他不知道他为什麽哭,但他知道不是为了他,就只是为了母亲。他承认爱情的刻骨,但母亲是不一样的,母亲给他的爱也是不一样的。
我决不能失去的东西。
德拉科望着母亲朦胧的泪眼想。这世上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她将我带到这世上来,然後给了我一切,一遍遍原谅我,宽恕我,爱我。德拉科不明白她的宽容,如同不理解这世上每一个母亲的宽容。他知道爱,但没有什麽能与母亲的爱相比。
“对不起,妈妈,”他轻声说,呼气声粗了起来,“我太自私了。”
“都过去了,马上就过去了。”纳西莎笑道,眼泪积在她弯起的眼睛中,马上就要溢出来。
德拉科脑海中无法自控地出现母亲崩溃的那一天丶她用力敲击自己胸膛的那一天。他永远无法为此原谅自己。过去他有许多讨厌的人,他故意伤害他们,却都不及他对母亲的伤害。
“马上就过去了,”他重复母亲的话,“马上就过去了。”
天亮前,胎儿被治疗师取了出来。
它连哭一声也不哭,静默地来,早不知什麽时候就走了。
是个死胎。
德拉科在浑噩中听到室内不正常的寂静,他知道必然是孩子有问题,甚至隐约察觉到了死胎一事。他的左眼最近开始恢复丶已能看到些模糊的光亮了。自那时起他就预料到了。
“它走了,是麽?”德拉科问。
父母没有答话,治疗师答了一句“是”。
德拉科太累,说不出话,只是伸出双手,要他的孩子。
治疗师将婴儿递了过来。
德拉科抱着它,心中异常平静。
这是个悲哀的结局,悲哀总是寂静无声的。寂静之下似乎有痛苦,但他现在不急于将痛苦挖出来。还不是时候。
胎儿过分瘦小,整个身子比成年人的手也大不了多少,四肢像手指一样细,干瘪得难以辨认。它发育不完全,甚至看不出性别。
一个畸形的丶可怜的小生物。
“它为什麽会这样?”他向治疗师问。
“它没有得到母体的滋养,而是被母体蚕食丶吸收了它的能量。”
德拉科点点头,什麽也没说。
今天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惊讶,虽说他根本没料想到身体会抵触胎儿,吸收它的营养,让它无法存活。戒指,这和戒指有关,他知道。戒指会做所有对他有利的选择,戒指保护一切,伤害一切,连他的孩子也不例外。
汤姆想到这後果了吗?
他在脑海中微弱地对自己发问。他想责怪恋人,在责怪恋人的那一刻他获得了扭曲的满足感,但满足与责怪都转瞬即逝。这不是汤姆的本意,德拉科明白他。这是意料之外,是命运弄人,不是任何人的错。
德拉科费力地眨了眨左眼,那只眼见到的光越来越多了。他吞噬了他的孩子,身体甚至不像分娩的人那样虚弱,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恢复了。
德拉科擡起左手,用视线模糊的那只眼看血红的戒指。鲜血造就一切。
他向父母望去,纳西莎似乎在等他这一瞥,她立即走过来,抱住德拉科。
“我们救不活它。已经过去了……不要难过了,我和你父亲会陪着你的。”
德拉科木然点点头。他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用力抱着母亲。
“会好起来的。”纳西莎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德拉科望着母亲笑了。纳西莎也在微笑,他忽然觉得这一生都没见过这样柔美的笑容。光芒融化在他们中间。母亲永远是他的後盾,他会失去任何东西,除了母亲。
卢修斯也安慰了他几句,德拉科一一应着,接受父亲的拥抱。分娩结束了,他和父母的关系修复了。他们爱他,一如从前,以令人惊讶的宽容和遗忘。
片刻後,治疗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继而递给德拉科一瓶魔药:“您的身体状况非常好,会很快恢复。关于胎儿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他答道,“您过去见过男性怀孕的先例吗?”
“我的教授提起过,虽说有,但非常少,而且几乎没有生下健康胎儿的。作为治疗师我必须提醒您,这种方式无法为您带来孩子,只会损伤您的身体。”
“我明白。”
治疗师又叮嘱了几句,道别後离开了。
德拉科喝下魔药,登时困得睁不开眼。父母为他盖好被子,在一旁陪着他丶看着他睡去。
他抱着干瘪的胎儿陷入梦中。睡着前的一刻他想:父母竟然会允许他抱着这畸形的丶死去的婴儿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