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可以,或许这是真的。但死亡横在中间,他迈不过这一步。
他想着他,念着他,病了一样地不断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一次次以想法刺痛自己:他走了,他再不会回来了,你再也不能见到他了,那些时光也无法再出现了。
他乐于伤害自己。
可这是事实,在脑中回顾事实怎麽了?毕竟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他了。
这想法真是让人难受。他呆滞地想着,望着小窗外的蓝天。太阳会再次升起,生活中的一切都能复原或创造新的,唯有人不能。他可以烧了一幢房子然後重新建好,重新摆上各种家具——虽说它们不是从前的那个,但家具这样的东西永远存在着。
人也永远存在,只是找不回他想要的那个。
他忽然放声大笑,歇斯底里地狂笑。最初德拉科不知道自己笑什麽,过了一会儿他才理清头绪。他笑世界竟如此精密,为人们设置了狂喜,也设置了痛苦。而有些痛苦深入骨髓,无法剜除,无法医治,无法复合。
他总是以为自己知道一切,他总是以为他知道痛苦。
但痛苦又是什麽东西?
痛苦不过是感觉。他完全可以不去感觉,他完全可以没心没肺。他可以这样做,他现在就要这样做。
德拉科疯癫地笑着,腿脚在单薄的床被上痉挛似的蹬踹。
德拉科是几件凶案的证人或间接证人,因而几次被傲罗带离阿兹卡班。
接触监狱之外的世界并没让他好起来。阿兹卡班让他一味消沉,就算见到外面的景象他也无法想象自己出狱後的生活,何况他身边还一直有摄魂怪跟随。
每次出庭作证丶回到阿兹卡班後,他都会变得更虚弱。
纳西莎带着魔药来探望他。其中一些魔药是德拉科在孕期时做的,他只是习惯了做魔药,没想到有朝一日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完全不想服用魔药。他不想好起来,药剂都被他扔在一旁视而不见,幸得戒指保住了他的命。
最後一次出庭作证时,德拉科的状态前所未有地差。
他整日都在死亡的幻想中,除了死亡他不渴求任何东西。他无意识地向下拽自己的戒指,这当然是无用功。指甲狠狠抓着皮肉,即便有戒指的保护,他的手指还是又肿又疼。
那时正在庭审,德拉科出神地抓着戒指,莫名地渴望杀戮。
他环视周围,身旁全是些陌生面孔。他们就算死了又怎麽样?杀了他们又怎麽样?
没什麽理由,做坏事他从不给自己找理由,他太想杀人了,从现在开始,从这里开始,甚至不必挨个杀掉他们,只需要一个魔咒在场的人都会粉身碎骨。他空睁着眼,在脑海中实行那场谋杀。
所有人都一起死好了。
他会和他的爱人一样,他们同样十恶不赦。
他迷茫地快乐起来。太好了,他和他是一样的了。他完全赞同汤姆对世界的态度,世界应该是个被掌控的东西,万事万物都应顺从他们的意愿,因为神就是如此,汤姆近乎于神,而他从汤姆那里得到了他的力量。
他早该这样了。他赞同伏地魔的想法,站到他一边,成为他的帮凶,成为挑起战争的一员,成为屠杀傲罗丶屠杀麻瓜丶巫师丶每一个反对者的刽子手。
太好了,这就是他该做的事。
现在或许晚了,但没关系,他走出去,就从这里开始,让杀戮从此刻持续到深夜,到黎明,让血染遍每一个角落,他就是要这样做,因为他就是嗜血的人,他早有杀戮的渴望。
德拉科笑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他的肩膀颤动个不停。
忽然,大厅摇晃起来,各种或大或小的物件忽然开始爆炸。他无知无觉地站在审判厅中央,疲倦又快乐地闭着眼,耳畔似乎传来爆炸声,但与他无关。
衆人惊慌逃离,大厅顶部那盏巨型吊灯忽然落下,然後在德拉科头顶几尺之外四分五裂。
他睁开眼,发现这栋建筑竟然在坍塌。梁柱断裂,天花板碎开,一块块落下。周围的人们四处逃窜,有些人被砸伤或被爆炸的碎片伤到,已满身是血地躺倒在地上。
德拉科呆住了,迟缓地意识到是他産生的魔法波动导致了这场景。
在他出神时,傲罗蜂拥而上,无数咒语从四面八方打来。
他感觉到的只有风。
德拉科擡起戴着手铐的双臂,示意他无意抵抗。宽大的袖子落下,灰暗的黑魔标记露了出来。
·
最後一战的那晚很冷。
虽是夏夜,却冷彻入骨。
伏地魔习惯了冷。像那些年他茍延残喘的日子,像每一处阴凉潮湿的森林,像他这一生。冷的,光辉灿烂,再明亮也是寒光。
临死前的一瞬,他脑中闪过德拉科的影子。
门厅,深夜,他的男孩在等他。
白色睡袍罩在男孩身上,单薄的身子在发抖。
赌着气,脸上挂着泪痕,因为刚刚哭过。因为他夜里出门却没告诉他,将熟睡的男孩独自留在床上,留在家里,留在黑夜。
他不喜欢这样。他在黑暗中醒来,找不到自己,他会哭,会难过,会孩子似的又生气又害怕。
他应该回去,他的男孩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