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臣……臣胆子小,怕死。”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连一旁侍立的大太监,都忍不住擡眼,飞快地瞥了虞林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是什麽回话?
李承渊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真的笑了。
“怕死?这倒是个新鲜的罪名。说下去。”
虞林似乎是得到了鼓励,继续道:“臣之前在小春城,听闻城外匪寇猖獗,时常下山劫掠。臣一想到,若是不幸遇上,那些匪徒手持利刃,朝臣扑过来……臣就……就夜不能寐。”
“臣就想,若是能有一件兵器,可以离得很远很远就将匪徒射倒,而且还能连着射好几下,那臣就安全了。”
“至于那图纸……”虞林顿了顿,“臣只是一时兴起,胡乱涂鸦,没想到竟会惹出这等滔天大祸。更没想到,臣这一点怕死的胡思乱想,竟会惊动陛下,还连累了舅舅。”
“臣愚昧无知,思虑不周,此为一罪。”
“臣胆小怕事,不思为国分忧,反倒琢磨这些保命的奇技淫巧,此为二罪。”
“臣因一己之私,累及满门,陷忠良于不义,此为三罪。”
“三罪并罚,臣,万死不辞。”
他一番话说完,再次叩首,姿态恭敬,言辞恳切,却又将一桩“意图谋逆”的滔天大案,轻飘飘地,解释成了一个“胆小鬼怕死”而引发的乌龙。
既承认了图纸是他画的,证明他懂。
又把动机说得如此上不得台面,消弭了所有威胁。
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听得一旁的谢镇山,目瞪口呆。
李承渊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了。
他定定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眼神变得幽深难辨。
草包?废物?
这哪里是草包,这分明是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这出戏,有点意思。
“你倒是巧舌如簧。”李承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照你这麽说,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了?为我大周,献上了如此利器。”
“臣不敢。”虞林立刻道,“此物构造粗陋,不过是臣的痴人说梦,当不得‘利器’二字。若要真正用于军阵,还需兵仗司的各位大人,加以改良精进。”
一句话,又把功劳干干净净地推了出去。
“既然是你胡乱涂鸦,想必,对这涂鸦上的东西,很是熟悉了?”
虞林的心,骤然一紧。
“朕,看不懂。你,给朕讲讲。”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那张图纸。
“这上面的每一个物件都是做什麽用的。给朕,一五一十地,说明白了。”
“若是说错一个字……”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说出来,更让人胆寒。
谢镇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张地看向虞林,生怕这个外甥一个应对不好,便是万劫不复!
虞林俯身,双手将那张图纸捧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那道来自龙椅之上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死死地盯着他,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看透。
“回陛下,这……这个东西,臣管它叫‘连弩’。”
“您看这里,”他指着图纸上那个装着箭矢的木匣,“臣想,一次只装一根箭,太慢了。万一第一个匪徒冲过来,我射倒了他,第二个又上来了怎麽办?所以臣就想,能不能做个匣子,把箭都装在里面,像这样,一根一根叠起来。”
“然後是这里,”他的手指,又移到了那个状似杠杆的部件上,“每次都用手去拉弓弦,太费力气了,臣手无缚鸡之力,拉个两三回,胳膊就酸了。臣就想,能不能装个这样的长柄,像压水井一样,往下一压,‘咯噔’一下,弦就挂上了,多省事。”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动作,神情专注。
“最要紧的,是这里。”他指着机括内部一个极其精巧的联动装置,“当臣把这个长柄压下去的时候,这个小齿轮就会转动,然後它会带动这个小拨片,把匣子里的一根新箭,推到该在的位置上。等臣再把长柄擡起来,这根箭就上膛了。”
“这样一来,压一下,擡一下,就是一箭。只要匣子里有箭,就能一直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