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出尘闭上眼,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声音大了些,“狗娃!”
“……”
虞林大笑出声,“……狗……狗娃?”
他的笑声清朗,没有半分嘲讽,只是纯粹的丶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
出尘的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去。
他活了这麽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难以啓齿。
可……
他偷偷擡起眼,看着那个笑得前仰後合的少年。
火光下,那脸,因为大笑而染上了勃勃生机,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个名字而已。
能让公子笑得这麽开心,太好了。
而自始至终,被彻底当成背景板的静王李明德,就那麽靠在山洞的另一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虞林从容地认下那不堪的过往。
看着他三言两语,就让出尘,对他卸下所有心防。
看着他用一句轻佻的玩笑,把人逗得面红耳赤。
又看着他因为一个滑稽的名字,笑得毫无形象,像个最不谙世事的少年。
冷冽,从容,狡黠,天真……
无数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就这麽矛盾又和谐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李明德发现,他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就像在看一团包裹在重重迷雾里的火焰,你知道它在燃烧,却永远也看不清它真正的模样。
这种感觉,让他烦躁。
“公子……别笑了……”出尘的声音又低又软,“这个名字……太难听了。”
“难听?”虞林终于止住了笑,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认真地看着出尘,“哪里难听了?”
“我倒觉得,这个名字,可爱得紧。”
“什麽‘出尘’,什麽‘绝世’,听着是好听,可总觉得飘在天上,冷冰冰的,不沾地气。”
“可‘狗娃’不一样。”
“取这个名字的长辈,他们不懂什麽风花雪月,也不会说什麽好听的辞藻。他们只知道一个最朴素的道理——贱名好养活。”
“他们给你取这个名字,不是觉得你卑贱,而是盼着你,能像路边的小野狗一样,给口吃的就能活,受点伤自己舔舔就能好,皮实,顽强,不管遇到什麽风雨,都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这里面藏着的,是天底下最笨拙,也最真诚的疼爱。”
“盼着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出尘怔怔地看着虞林,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媚意的眼睛里,此刻水光一片。
疼爱……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父母的模样了。
只记得,那年大灾,他被卖了换半袋糙米。
心里某个地方,被这几句话,给烫了一下。
烫得又疼,又暖。
“所以说,”虞林看着他这副泪眼婆娑的样子,伸手,用指腹轻轻揩去他脸颊上的一滴泪,“这个名字,很可爱。”
出尘看着他,带着泪痕,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又哭又笑的,像个傻子。
“公子……”
“公子救了我的命。我……我无以为报。”
“我为公子唱一曲。”
虞林点了点头,“好。”
出尘起调:“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莲步,走出帐外,只见月色当中,唉,好一派惨淡光景。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