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眠骤然伸手抓住李清淮伸向前的手腕,见她处之泰山,手指顺着胳膊蔓上她的脖颈。
陆风眠在外奔波整天,手指早就被冻得冰凉,攀在她脆弱的脖颈处时,对方打了个寒颤,竟也配合地歪了下头,把衣领遮住大半的脖梗彻底露了出来。
“怎麽了道长,我是不是命不久矣了?”李清淮目光驻在她脸上不挪一寸,声音还带着点颤,可怜兮兮的。
“我叫赵盼儿,家住元宝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家里弟弟妹妹多,日子难过。但我努力努力也是可以过下去的。可是几个月前,我年仅十六岁的妹妹被卖给一个老鳏夫当妾……”李清淮哽咽了下,垂下眼眸好半晌才接着开口,“怎麽可能不伤心……本以为就这样了,也能过下去。”
“谁知,他们也要卖了我,给弟弟他娶媳妇。我真的受不了了,当下就跑了。”
“我身上还有点钱,如果我最後还是活不下去,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东西带给他们。”
她越是急于证明自己的来历,在其他人眼里就越显得虚假。
就比如眼前这位陆姑娘,她明显没有与李清淮悲惨的身世共情,两根纤长的手指在对方後脖颈处划来划去。
可是随着手指探查的深。入,李清淮虽略感到些不舒服,但也老老实实呆着任她揉。捏,只有沾泪的眼睫时不时颤一下。
对比之下陆风眠面上却愈发不痛快,随後把手收了回来竟是问她要不要喝水。
李清淮当然知道此言何意,道士入门後先学的一项本领就是“辨鬼”。如今无论是自己出现的场合,还是浅陋的僞装技巧,都显得格外奇怪。
除了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没有任何正经一个道士会平白无故相信。一个夜半三更躲在山洞里遭狼袭击的年轻姑娘,会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更何况那头狼也绝不简单,鬼气横然。
她们也是被袭击後,追踪到这里的。
陆道长腰间的那串银铃她识得,那是峨眉的四方银铃,是清虚长老亲自开光传给她的,有辟邪镇鬼的功效。
水壶递到李清淮手上时,这人趁机摸了一把陆风眠手腕戴着的红玛瑙手链,指尖甚至还轻轻勾了下串珠子的天蚕丝。
红玛瑙被轻拽而起,又不轻不重的落下。
两人对话间墨向颢把篝火里又填满了柴,但火苗已有了要熄灭的态势。洞外稍微拂进点风,就把火堆吹得明明灭灭。
李清淮对着陆风眠的那张脸,也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她脸上的红斑十分骇人,可若仔细分辨她的五官,可以看出她本身眉目俊俏丶皮肤细腻。
瞧见道长正摆弄篝火,几个镖客忙识相地过去添柴挡风。墨向颢得了空闲,再次朝靠在洞角的两人看去。
她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对方後脑勺懒洋洋地靠在石壁上,还有那根不小心勾起陆友手链後蜷曲的小拇指。
看不清陆风眠此时什麽表情,但墨向颢的脸直接垮了下去,死到临头不老实就算了,还这麽……不要脸。
陆风眠显然也不是特别愉快,直接掰开水囊口,捏住她的下颚往里灌水。对方却很抵触这种粗暴行径,水吐。出来大半,沾湿了大片衣襟,只半推半就咽下去几小口水。
见人如此不配合,陆风眠把水壶一扔一手捂住她嘴,逼她把最後一口水咽下去,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掐住她脖梗。
四下镖客见状皆惊呼出声,随即也明白过味来。
他们是被京城宋家二少爷雇请过来的,宋家少爷宋玄烨是个出名的纨绔,整日游手好闲丶招猫逗狗。
要说这个酒囊饭袋有什麽优点,大概就是不赌钱不逛青。楼,还对小厮出手阔绰。
宋家二公子请他们过来其实也没什麽要紧事,就是和家里闹掰了,想到江南老家去躲躲。
但他又不想简简单单这麽回去,偏要一路挑艰险的路段走,一路护送回家不成还要兼顾游山玩水。
其後果就是横跨驼梁山途中碰上了山魈,吓得一群人分成三股跑散了,其中一股人马运气好遇见了在此除妖的陆丶墨二人,便跟随她们寻找失踪的少爷。
“这,这不会是只画皮鬼吧。”某个镖客脸煞得白了,指着李清淮的手哆哆嗦嗦道。
画皮鬼最初人称青鬼,本体青面獠牙让衆人避之不及,却会剥人皮扮美女相谋财害命。此怪修炼到一定程度,可混匿在繁华城镇中不被察觉。
因前朝四。大鼎立的拍卖会销金阁,曾查出有个在拍卖师中,混小得名气的“人”周身气息不对。彻查下来不及疏散人群,引得周遭百姓惶惶不得终日。
後政。府派官员安抚民心,安抚不成就靠才子编撰话本,说是这种鬼没能力扒活人皮,都是去乱葬岗找或是自己画。
只是当时百姓不信,改朝换代好些年後,百姓足乐受妖物侵扰少了,话本在市井盛行,如今倒是不少人相信了这些坊间本子。
火苗又被山岚吹得扑腾了两下,那人的脸重新隐匿在暗处。
墨向颢瞧不清她神色,只隐约看见她抵着石壁的头往後仰了又仰,似乎隐忍着被万蚁啃噬的痛苦。
末了眼尾挤出些水渍来,却是没了什麽痛苦的意味,对着陆风眠虚弱地眨巴眨巴眼,从喉咙里挤出带着歉意的七个字,“不好意思,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