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朱凌微裹着破布,把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行走在宛如人间炼狱的大街上。
无数人瑟缩着,缩在角落等待施粥。
她身边的人踉跄几下,险些栽倒在地,回望去只见那是个包住脸,只留下双眼睛的难民。
像浸在水里洗涤过,明亮澄澈。很少有人用湖水去形容眼睛,可这人的眼睛只适合如此形容。
朱凌微在那片湖色里瞧见了自己的影子,影影绰绰摇曳不止。而眼睛的主人不负病重,摔坐在地上。
不太敢去揭人面罩,朱凌微手臂欲伸又止。踟蹰片刻才下定决心,拽下陆风眠脸上裹缠的绷带。
口鼻处殷红殷红的。
只瞅一眼,连忙又帮人把口鼻遮住。
可到底是晚了,有好事者惊呼出声,“她得了瘟疫,是鼠疫!”
人群四散开来,朱凌微无奈叹气,拉着人狂奔。没人冒着生命的危险拦她们,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逃到一间小木屋。
朝堂传来的信件,表达了让陆风眠延缓回京的想法。
原本有人将在生死存亡之际,宣扬天权神受,放血入井救济灾民的。到时以血为引拯救完黎民百姓後,衆人归心,这人在顺势坦言自己是皇後母族的,刚好可为朱太子拉拢民心。
对方同朱凌微一样,喝过处在研究初期的解药,可此类只对尚未感染的“病患”有用。
而碎在运输途中,逼得昭王出手阻拦的那瓶假药,事了正方便她们把瘟疫的源头推过去。
表面上齐鲁百姓药石无医,实际不过是上位者在等事情发酵。
“我算没白来,这功劳原本是你的。”陆风眠咳嗽中挤出句话。
“他死不死,功劳都不会是我的。既然他敢中途反悔谈条件,以後便会参我母後一笔。”
朱凌微眼底乌青浓厚,熬了几个大夜,不仅身上消减不少,嘴上也少了把门愈发得刻薄。
“被误杀,死得倒是体面。”
她昼夜不得安眠,如梦便是魑魅魍魉,直觉这不是好的预兆,却只敢暗地里写信穿回去,不敢告知其馀人生怕一语成谶。
曾拿针挑破血肉,用死人裹尸的纱布贴在伤处,可来来回回十几次皆不曾有犯病的迹象。
寻常喝过解药的,多多少少都会有犯病的迹象,病愈後滴血入药能更好的激发药性,她照样尝试却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陆风眠意思着陪同不甚中招,赵家主仆二人十分走运的感染了,尽管无人满意这结果,但这似乎就是上天的旨意。
往後还有的帮,需要让所有人认可,然後代表民心归顺太子党。不单单是抗病那麽简单,这是把齐鲁地带的民心,放在了旁人手上。
由不得朱凌微高不高兴,仅此一事,她和陆风眠关系産生了微妙的变化。
皇家如此多疑薄情,但就算自己蓄而不发,对方也会暗生隔阂,敏锐察觉到此举不妥。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更何况关乎社稷的根本。
隔阂与日俱增,陆风眠保持真实身份去救灾,以血庇佑了一方百姓。
大多时候朱凌微只是远远看着,她脸上的□□偏男像,便愈发衬的人肃穆,也愈发让人摸不清其真实内心。
“她不一定能活下去,药,呵,要真的有药不会到现在还是试验期,没人敢保证病患能救回去。”朱凌微拧眉。
紧接着她又问:“父皇让我回京?”
侍卫同太子一般大小,此刻却缄默不语,但朱凌微明白其间意思。帝後现在关系很紧张,每次见面都争执不休,急需有人出面调节。
“那今晚就离开吧,我在京城等她告捷的消息。”
天降大任与赵家女,赵女尚未回京,便当衆表示这一切皆是承天子福德。
自己临危受命,又与未来继承人是至交。此番化危解难,是上天庇佑我泱泱大国。
返航马车颠簸,仿佛正两人跳动的心脏。各有各的思量,各有各的打算。
灌树茅草枯黄,秋天萧瑟之感满溢。
京城疯狗病未愈,有效实用的药品尚未被发现,依旧是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