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沉重粘稠、压垮意识的剧痛与冰冷。
陈烬的意识在无边深渊里沉浮,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星残火。碎轴反噬的撕裂感、观想穷奇带来的神魂灼烧、还有那遍布全身的伤口,都在疯狂啃噬着他残存的生命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动肺腑,带来铁锈般的腥甜。
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怀中那彻底冰冷、沉寂的触感。
骨笛碎了。
小鱼最后一点念想熄灭了。
这个认知像最寒冷的冰,瞬间冻结了他求生的意志。挣扎还有什么意义。就算爬出这死人坑,那个会编草鞋、会等他回家、会说药不苦的小小身影,也永远不见了。
无尽的疲惫与绝望如同潮水,要将他彻底淹没。就这样沉下去吧,烂在这里,和这满坑骸骨作伴。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
一股极其粗暴灼热的力量,猛地从他喉咙灌入。并非温和的药力,而像是熔化的铁水,带着蛮横的意志,狠狠冲刷向他几乎冻结的经脉和濒临崩溃的脏腑。
陈烬被呛得剧烈抽搐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抗拒,但那力量霸道无比,强行驱散着死亡的寒意,点燃他枯竭的气血。
想死,没那么容易。石锋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炸雷在他耳边响起。老子废了半株焚血草,不是让你这废物烂掉的。
陈烬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模糊看到石锋那张布满风霜皱纹、此刻却写满不耐与戾气的脸。老兵正粗暴地捏着他的下巴,将剩余的小半株通体赤红、散发着狂暴能量的药草,直接塞进他嘴里。
嚼烂,吞下去。用你那点刚练出来的铜皮脏腑给老子扛住。石锋低吼着,目光却锐利如鹰,时刻关注着陈烬体内的变化。这点痛苦都受不了,怎么扛你胳膊里那头真正的凶兽。
焚血草的药力如同野火在体内肆虐,带来可怕的灼痛,却也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陈烬如同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任由那狂暴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
洞外,仙门修士攻击菌毯的轰鸣声和呼喝声再次逼近,显然他们并不甘心,正在试图强行破开阻碍。洞穴深处,那噬灵被暂时击退,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饥饿与怨毒并未远去,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前狼后虎,身陷死地。
石锋将勉强恢复一丝生机的陈烬拖到那面巨大的青铜碑壁前,让他背靠冰冷的碑身。
听着,小子。石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没时间让你慢慢磨蹭了。外面的狗鼻子比想的还灵,里面的老怪物也被你彻底惹毛了。你想活着出去见你妹子最后一面,就得按老子说的做。
陈烬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听到妹子二字,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执拗的火焰,竟从那片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起。
是啊!就算小鱼不在了。他也要回去。至少要回去。看她最后一眼,问一句为什么。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石锋。
石锋对他的反应似乎还算满意,继续快速说道。你这身子,现在就是个破烂筛子。古战场残骸、乱七八糟的妖兽血、仙门的恶毒符文、还有这条淤满阴煞的死腿。力量驳杂冲突,不出三天,必爆无疑。
想活,就得有个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寻常功法根本没用,只会加速你的死亡。他猛地一指那青铜碑壁最底部,那几幅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无上奥妙的筑基图案——镇狱碑基。
唯有这镇狱碑基,乃上古兵主所留,其意镇压、统御、熔炼。是唯一能勉强镇住你这一身破烂,将其强行熔为一炉的法门。
但老子没时间等你一式一式去悟。石锋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老子现在,就把这镇狱碑基的总纲和前三式的真正意蕴,直接打入你的识海。能接住多少,悟到多少,全看你自己的造化。接不住,就是魂飞魄散。
不等陈烬回应,石锋猛地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着土黄色光芒与一丝血色,快如闪电般点向陈烬眉心。
放开心神,记住这股意。
陈烬只觉得一股庞大、沉重、浩瀚如星海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狠狠冲入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识海。
那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最直接的道韵传承。关于撼地的沉稳、搬山的磅礴、擤气的爆发。无数关于气血运转、筋骨发力、意志凝聚的奥秘,粗暴地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陈烬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头颅仿佛要炸开,眼球剧烈凸起,血丝瞬间布满眼白。这种的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折磨。
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崩出血沫,竟硬生生扛住了这灵魂层面的冲击。一股不屈的狠劲支撑着他,疯狂地吸收、理解、消化着那浩瀚的意蕴。
与他之前自行摹画古篆引动的细微青光不同,石锋这次灌输的,是更加完整、也更加狂暴的真意。
渐渐地,他身下的青铜碑壁似乎被这股同源的真意引动,再次散发出淡淡的青辉,笼罩住他的身体。那青辉不再只是修复,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帮助他压缩、锤炼着体内那些狂暴冲突的力量。
青铜右臂的躁动被稍稍压制,左腿的死气被强行按回,焚血草的能量被引导着冲刷经脉。痛苦依旧,却仿佛有了方向。
石锋看着陈烬竟真的硬生生扛住了灌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但很快又被冰冷覆盖。他缓缓收指,气息微喘,显然这番举动对他消耗也是极大。
总纲与前三式意蕴已予你。能炼化多少,看你自己的了。他声音沙哑,抓紧时间,我们时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