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深处,泥土簌簌滑落。那股自地底弥漫开来的气息,古老、苍凉,却又夹杂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死寂与不祥,仿佛一具沉睡万古的巨尸,缓缓睁开了空洞的眼睛。
那名幸存的遗民武者脸色煞白,对着树洞深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身体因恐惧和敬畏而剧烈颤抖,口中用古老的骨语不断重复着晦涩的音节,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忏悔。
陈烬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紧握那枚温热的骨符,缓缓后退,全身肌肉紧绷,青铜左指间煞气暗涌,死死盯着那松动的土堆。这圣骸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友是敌。
泥土翻涌的幅度越来越大,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那股不祥的死寂感也越来越浓,甚至开始压制树洞内原本残存的些许上古战意。
就在这时,陈烬臂骨处那暗金道标,以及洞内那枚废弃的金属圆片,与骨符之间的共振骤然加剧。仿佛这三个同源之物形成的特殊力场,成了唤醒这圣骸的最后一把钥匙。
一声低沉的、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松动的土堆猛地向上拱起。一截惨白、巨大、非金非石、更像是某种巨大指骨的东西,猛地刺破了泥土,暴露在空气中。
指骨之上,刻满了比兽皮书册和壁画更加古老、更加扭曲、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正闪烁着微光,贪婪地汲取着道标、圆片和骨符共振产生的特殊波动。
与此同时,陈烬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无尽的黑暗。冰冷的锁链贯穿琵琶骨。浸泡在粘稠的血池之中。无数怨魂在耳边哀嚎。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反复吟诵,以汝之躯,镇此地脉;以汝之魂,饲吾仙道。不甘,愤怒,诅咒,力量,需要力量。吞噬,一切闯入者。
无数混乱、痛苦、充满极致怨毒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共振的力场,狠狠冲入陈烬的识海。这并非传承,而是污染。是这圣骸积累万古的负面情绪的爆发。
陈烬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眼球瞬间布满血丝,意识几乎要被这股怨毒冲垮。那圣骸竟是想吞噬他的神魂,借体重生。
《薪火录》心法自主疯狂运转,碑林获得的沉稳战意和自身不屈的意志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怀中的骨符也发出灼热的光芒,似乎在帮他抵挡这股侵蚀。
而那名跪地的遗民武者,更是首当其冲,直接被这股怨念冲击得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就在陈烬即将支撑不住的刹那。
他那只一直沉寂的、几乎报废的青铜右臂,臂骨深处那暗金道标残留的印痕,以及之前吸收的、那丝来自仙门监测点的古旧流光,仿佛被这同源的怨念和特殊力场彻底激活,竟不受控制地亮起。
但这一次,它们亮起的光芒,并非仙门的控制之意,反而流露出一种饥渴与贪婪。仿佛嗅到了无上美味的饿兽。
道标印痕和古旧流光产生一股诡异的吸力,竟然开始反向抽取、吞噬那涌入陈烬识海的圣骸怨念。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那圣骸的怨念猛地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般,发出惊怒的嘶鸣,攻势骤减。
陈烬压力一轻,趁机猛地切断与那共振力场的联系,踉跄后退,大口喘息,惊骇地看着自己那條再次发生异变的右臂。
这仙门种下的东西,竟然能吞噬圣骸的怨念。它们到底是什么。
那股圣骸的怨念被青铜右臂诡异吞噬,似乎激怒了地底的存在。
整个树洞剧烈震动起来。更多的泥土被拱开,那截巨大的惨白指骨完全伸出,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仿佛一只巨手正要撕裂大地爬出。
一股更加恐怖、足以让灵魂冻结的威压弥漫开来。树洞四壁的古老壁画在这威压下纷纷龟裂、剥落。
不能再让它出来了。
陈烬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他不知道这圣骸彻底苏醒会发生什么,但绝对是大灾难。
他看向怀中那枚灼热的骨符,又想起兽皮书册上的记载,守之,可避仙窥,然圣骸亦有不祥,慎触。
这骨符,或许是控制或安抚这圣骸的关键。
赌一把。
他不再犹豫,将《薪火录》功法催动到极致,调动起刚刚吞噬了部分怨念、暂时恢复一丝活力的右臂力量,将那枚骨符狠狠按向那正在破土而出的巨手指骨。
以血为引,以符为媒,封。他福至心灵,嘶声吼出书中一句残缺的咒文,同时逼出一口精血喷在骨符之上。
骨符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上面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陈烬的精血如同媒介,瞬间沟通了骨符、他的意志、以及那圣骸庞大的怨念体。
一幅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恐怖的画面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那并非完整的圣骸,而是一具残缺的、被仙门大能斩杀于此的上古巫祭的巨大尸身。其残魂与地脉煞气结合,化为了不死的怨念集合体,被仙门利用其特性,布置成镇压此地、监控遗民的工具。但同时,遗民也发现了利用其力量屏蔽仙窥的方法。
这圣骸,既是囚徒,也是看守。既是灾难,也是庇护所。
此刻,陈烬的意志通过骨符和精血,正疯狂地与那巫祭残存的怨念争夺着对这具尸骸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