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96章
和夏青约在第二天晚上见面。那之前,她照常去了学校。
上午只有一门两节连上的《近现代伦理学发展》。这门课并不只面向哲学专业的学生开放,而是被纳入通识选修,任何感兴趣的学生都可以申请修读。讲授内容涉及思想史丶社会结构丶制度批判与当代政治伦理,
向来在不同专业的学生之间口碑极好。授课的是哲学系的一位老教授。他年轻时留学德国,在海德堡大学任教多年,着作等身,在学术界声望不小。年岁渐长,
终究选择落叶归根,被首尔大学作为特聘教授延揽进哲学系。因此无论哪个学期,这门课的出勤率都居高不下,哪怕啓用了校内容量最大的阶梯教室,也依然一座难求。
Lia来得很早,坐在阶梯教室中间第三排的位置。因为不住校丶有时还因工作缺课,
她在本专业熟悉的同学并不多。打开电脑坐下後,她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陆续走进来,有的面熟,有的陌生,却几乎没有能直接打招呼的人。
随着大教室里的人逐渐填满,她察觉到几道含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学校并不是与世隔绝的真空。哪怕是首尔大,也总归有学生看电视丶刷论坛。更不用说《KPOP
STAR》这种国民级节目,路过的狗都能说上两句。所幸这些视线大多只是短暂的好奇,倒没什麽敌意。Lia没有特别在意,戴上耳机,调出课程文档,
开始复习上节课的内容。这门课她过去两个月基本是靠录音和PPT跟进的,课程节奏快丶阅读量大,期末还要提交一篇难度不低的长篇论文。所幸她课下花的时间够多,
真正坐进教室时,倒也不觉得脱节。教授戴着厚重的老花镜,点开PPT,从十九世纪的社会契约理论讲起,过渡到当代资本逻辑的异化结构,贴近现实,深入浅出。
她一边记笔记,一边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她既是这栋楼里无数埋头苦读的普通学生之一,努力消化理论丶准备论文;又在另一个运转节奏完全不同的行业里生存,随时应对着来自上层和大衆的审判。
象牙塔与社会机器在同时塑造着她对世界的认识。她一度以为二者无法共存,却在这样的时刻,奇妙地融合为一体。大多数人都只过一种人生丶或者主要只过一种人生。
而她,独行在这条双轨道的路上,前後空无一人。*下午她去了公司。
自从《柳熙烈的写生簿》播出後,各类合作邀约比以往更多地涌入。她不得不每周抽出时间和河智慧碰面,确认过去一周收到的各类工作信息——
有通过公司官方邮箱递交的,有社内其他员工转发的,有通过她新注册的Twitter账号发送的,还有通过Youtube频道私信递过来的。
她现在的处境很微妙。严格意义上说,她并不是艺人,但部分邀约性质又与艺人相似。
公司没有为她配备专门的运营团队,显然也没人来主动规划她的“活动安排”。她不过刚起步,距离第一次收到正式邀约也才几周而已。
更何况她当初签的是制作合约。合同明确列出她因创作曲目通过各类媒介所获得收益的分成比例,但对于广告丶节目等非制作类拍摄所得收益,却只用一句“若乙方参与与制作无关的其他活动,其相关事宜由甲乙双方另行协商”就概括了全部。
宝珩给出的方案是,目前活动还不多,先按项目单独制定补充协议,其馀事宜均由Lia本人决定。于是意料之外丶又理所当然地,所有的决策权落回到她身上。
河智慧只能帮忙做初步筛选。
她会将收集到的邀约整理成清单,初步排除那些品牌性低丶同时也非音乐相关的,然後把剩下的内容按类型分类打印,等到约定时间与Lia见面再递交。
两人照例在三楼的小圆桌会议室碰头。“这周收到的合作信息有三类:广告丶节目丶音乐人合作。”河智慧一边把文件递过来,一边简单说明。
Lia翻开第一页,熟悉又陌生的几个品牌名称赫然在列。
那些曾经只存在于电视广告和橱窗展示里的名字,如今整齐地排列在表格首页,报价栏的数字清晰而冷静,像是在毫不含糊地宣告——短短几周,她的身价又不同了。
她还记得不久前宝珩递给她的那份议案,上面的品牌大多陌生,连听都没听说过。而现在,从快时尚到生活方式,各类主流品牌应有尽有,仿佛这世界忽然对她敞开了某一道门。
哪怕作为亲身经历者,她也仍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荒诞感。她既是她,又不是她。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发生本质性的变化。
她没有突然变得更有天赋丶更高産,甚至体力和睡眠质量反而更差了。但就在某个临界点之後,她忽然变成了一个“可以被投放”的对象。
她的价值,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取决于她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