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聊了几句书院的事,就听见屏风内传来几道行径动静,便各自止了声。
孟无越一擡头,就见一道湖蓝人影,行不踏错地跟在祖母身边,她很安静,浓黛色的眉雾霭轻远,眉骨挺拔秀气……
艳得惊人。
他有一瞬的错愕,浑身因为犯烟瘾而止不住的闷燥都停了。
……孟茴,什麽时候这麽好看了?
孟茴没看前面二房兄妹二人,她半敛着眼,扶着郑老夫人在主位上坐下,然後弯着眼,半是笑地问:“祖母,我可以坐你身边吗?”
郑老夫人神色未动:“你想坐就坐。”
“祖母,这不合规矩吧。”
孟茴含着笑,温和地看了孟知了一眼。
这是她三堂妹。
若说徐慕好是小孩子心性,那孟知了就是坏丶恶。
徐慕好会踩死十只蚂蚁,但不会欺负一只狸奴,孟知了不一样,惹得她不爽利的狸奴,即便养了再多年,她也会毫不留情拔光它的爪子,扔出去自生自灭。
孟知了自幼就喜欢和孟茴比个高低,後来孟茴父亲去世,比个高低,就变成要踩在她头上。
所以现在看到她和祖母在一块,孟知了意料之中地忍不住。
“哪里不合规矩?”郑老夫人淡声反问,“你若愿意,你也能来坐。”
孟知了一噎,她当然不想去坐,她只是看不得孟茴比她强而已。
但她胜在八面玲珑,轻易便重新揭一个新话题:“真是得罪……孙女不是针对二姐姐,只是担心……”
“担心什麽?”郑老夫人视线一滑,轻飘飘压在孟知了身上。
孟知了柔柔弱弱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这话孙女原不该说……只是下人们口中是个不把门的,说话乌七八糟……孙女难免听了一些……就格外忧心二姐姐。”
孟茴脑袋轻轻一歪,猫眼似的瞳里流出半分不解。
她当真是不解。
因为前世徐闻听并未出现,那场会面不欢而散的缘故,今日这场请安,是被祖母免了的,因此没有孟知了这一出。
加之,她的确不知道,她有什麽让孟知了忧心的。
“说话就说话,不要遮遮掩掩。”郑老夫人道。
孟无越扬着下巴,作壁上观看着这出戏,视线在孟茴身上分毫未移。
孟知了应是,便道:“是昨日,姐姐从国公府回来,原丶原是好的……但,但门房看见,车里的是个男人……”
她话音被郑老夫人喊停,随即就见郑老夫人挥退屋中下人,才轻微颔首,让孟知了继续说。
孟知了声音轻软:“但却不是小公爷……”
屋里其馀三人好一阵静默。
直到这个时候,孟茴才反应过来,孟知了是在对她发难,用昨日她乘了徐季柏车驾的由头。
孟茴觉得好笑,起身作势要解释,却见祖母随意一擡手,示意她坐回去。
郑老夫人看着孟知了,这张和二儿媳如出一辙的漂亮面孔,缓缓沉声:“家规有言,不可背後言人是非丶不可随意揣测他人丶不可轻言未名之罪。”
孟徐两家世交绝不假,家规都是徐老一条一条写的,拓了块板送给孟家,一代两代也这麽传下了。
孟知了慌张地下意识分辨:“可丶可是……”
郑老夫人轻轻按了一下眉心:“你莫不是当我老了瞎了聋了,万事不知了?孟茴,你告诉她,昨日车上的人是谁。”
孟茴说:“回祖母,是三爷。”
孟知了错愕:“怎麽可能……”
京中人人皆知三爷喜洁,就连公主因马车损坏,想搭乘他的车驾回宫,都被拒绝,怎麽可能让孟茴乘他的车驾?
坐在一旁抽身事外的孟无越一哂,将僵停悬在孟茴腰身上的视线收回,总算看清今日这场戏的胜负。
若是其馀人,孟知了大可继续辩驳,女子和外男同乘一车,再怎麽有理有据都是无礼难听,可偏偏那人是徐季柏。
什麽流言蜚语能在这个人身上停留半分?
孟无越伸手按在孟知了的肩膀上,让她坐下,自己起身向老夫人告罪:“祖母,今日是知了过错,随意言堂姐丶三爷是非,回去之後我定亲自罚知了,向堂妹赔罪。”
郑老夫人今日因为孙女亲近,而难得的欢喜早就散的一干二净,没了再多言的兴致。
她随意一摆手:“都散了吧,谁都别跟来。”
说罢起身,进了内室。
孟茴和孟知了对视半晌,忽地擡手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後,月白蓝宽袖随着动作顺势往下一掉,露出手腕上一只水蓝色细圆通透的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