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姜曈语气诚恳,字字句句都是为自己考虑,阿乔一颗心里酸酸胀胀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苦笑了一下,道:
“不是我不想过安稳日子,实在是……你不知道,我跟你是不一样的。我生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从来没敢奢望过能正大光明地活着。这上面,我怕连苏公子都不如。”
“这话怎麽说?”姜曈还从来没听她说过自己的身世,不禁奇道。
阿乔却已经不肯再提,她摆摆手:“嗐,没事,你当我是在瞎说。”
她指指案上的残画:“这幅画我就托付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姜曈回应,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正这时,院子里传来苏观卿的声音:“曈曈,吃饭了。”
姜曈走出书房,见苏观卿站在自己大开的卧房门口,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唤她,便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曈曈?”苏观卿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有些诧异,“这麽早,你就开始修画了?”
“还没呢。一起吃饭吧。”姜曈说着,走进竈房,顺手就要从盘里拿馒头,谁料指尖刚碰到馒头就是一痛。
苏观卿刚进来,就听到她低低地“嘶”了一声。
他神色一肃,紧走两步赶到她身边,却又看不见她的状况,急得不行,眼底不禁流露出一抹焦灼:“怎麽了?受伤了吗?”
“没事。”姜曈并不想解释自己这是没日没夜搓命纸,导致指尖的皮肤破损,这要是说了,观卿又得絮叨让她劳逸结合了。
她甩了甩手,想甩掉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见苏观卿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笑道:“真没事,就是烫到了。没事了已经。”
苏观卿迷茫了。
……还烫吗?
他明明先去给姜怀山夫妇二人送了早饭,才来唤姜曈的,按理说不该烫手了呀。
这个谜团直到中午的时候,同病相怜的赵雀生握不住筷子了,才暴露的。
那天中午姜怀山说自己要去拜访老友,中午不回来,跟他王不见王了很长时间的姜曈才肯回屋吃饭。
吃到一半,钟婉词忽然盯着赵雀生的手,惊声道:“这孩子手怎麽了?”
赵雀生不好意思地就想要把手藏起来。
姜曈淡声道:“刚开始修画是这样的,等皮掉了,重新长出来就好了。”
苏观卿心中一凛,当即明白过来早上是怎麽回事,他眉头向内蹙了蹙:“曈曈,你的手也破了?”
“我哪有雀生严重,”姜曈瞥了赵雀生一眼,“傻孩子,食指疼了不知道换别的手指吗?”
赵雀生是个老实孩子,看姜曈做示范的时候用的食指,以为行内就是这麽规定的,不敢乱改,此时听姜曈一说,不由一愣,旋即恍然,忙不叠点头:“徒儿受教。”
“你别光说别人,手拿来我看看。”钟婉词放下碗,就来拉姜曈的手。
姜曈无奈,只好给她看:“我说没事吧,皮都没破。”
钟婉词斥道:“你少五十步笑百步!十个手指头都红成这样,还没事!”
姜曈撇了撇嘴,没吭声。
等着吃完饭,钟婉词就张罗着给姜曈和赵雀生擦药。
赵雀生倒是乖巧,让她擦药她就擦,右手食指裹上了,她还有九根手指可以换。
姜曈就恼火了,她娘要把她十根手指头都裹上,吓得她直接逃回了书房。
钟婉词气得跺了两回脚,忽然心念一动,钻进了竈房。
等着苏观卿收拾完了竈房,回屋的时候,姜曈正检查赵雀生的功课。
“不错,进步很大。”
赵雀生眼睛一亮:“那我可以学下一步了吗?”
姜曈无情摇头:“揭背这一步你还有得学呢。比如说,其实揭命纸,也不一定非要用手指,有的情况下,命纸并不是太碎,也是可以用镊子把它揭下来的。”
她说着,将一个镊子,和之前就被她粘在一起的两张废纸递给赵雀生:“你看,像这种纸张较新的,只要从边缘找到豁口,轻轻用镊子一掀,就能撕下来,用手指反而费事,呐,你自己先试试看。”
苏观卿等着她指导完,这才开口道:“曈曈,马远那幅画,揭背的工序还没结束吗?”
“结束了,”姜曈随口答道,“破损的地方昨日就补完了,刚好今日画心也干了,该全色了。”
苏观卿道:“我记得你说过,全色就是用笔将补上去的新纸染上色。”
“不错。”
“那上药应该不会影响你全色吧。”
姜曈没想到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当即一愣,要说什麽,苏观卿忙道:“我保证裹得薄薄的,绝不影响你握笔。”
“老师还是把药涂上吧,徒儿看着老师的手指也心疼。”赵雀生捏着镊子,那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食指翘得高高的,仰着小脸关切地望着姜曈。
尽管依旧有些不乐意,姜曈终于还是点了头,等着苏观卿把药膏拿来,她又恶声恶气道:“要是裹了药,害我做事不顺手,就必须给我拆了。”
“好。”苏观卿含笑温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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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西江月·示儿曹以家事付之》·辛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