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观卿此刻整个人好似半漂半浮在空中,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捏着姜曈的手,无意识地在自己脸上摩挲着,直到摸到了她指尖的包扎,才反应过来自己捏了个什麽,当即如遭雷击地撒开手。
……自己居然做了那样的动作!
……刚刚自己是不是还龌龊地笑了?曈曈会不会以为自己是登徒子!
“曈曈,对丶对不起,我丶我丶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丶你别生气。”他磕磕绊绊道完歉,竖着耳朵听姜曈的反应。
可是什麽反应也没有。
指尖还残留着他脸颊的触感,姜曈下意识地还想摸上去,手却堪堪停在了一指远的距离。
她的目光依旧黏连在苏观卿的脸上,却终于还是缓缓地将手放了下来。
苏观卿等不来她的回应,又看不到她的表情,心下更是惊慌不安:“曈曈,你丶你生气了吗?曈曈?你要是生气了,你打我骂我都好,你别不说话,曈曈……”
正在这时,忽然一声哭喊传到了院子中。
姜曈猛地回神,迅速捂住了苏观卿还在喋喋道歉的嘴。
“嘘!是我娘。你别出声。”
她说着,踮起脚尖,悄悄摸到了主屋门口,将耳朵贴在了门缝里。
屋里两口子正在吵架。
虽然姜曈让钟婉词不要跟姜怀山提田契的事情,但是她憋了又憋,到底是没控制住。
正如姜曈预料的那样,姜怀山一口咬定,钱就是拿去救姜曚了。
把钟婉词气得连和离的话都说出来了。而姜怀山居然一口就答应了。
这才有了钟婉词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
姜曈不知前情,却也猜了个大概,後来里面的声音就听不到了,姜怀山嗡嗡嗡地也不知道在说什麽,钟婉词一直不停在哭。
姜曈退後一步,怅然回头望天。
今夜月圆星繁,明夜就该月缺了。
苏观卿听到姜曈沉重滞涩的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跟前,他站起来,忐忐忑忑地唤她:“曈曈?”
“没事,我没生气,”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但今夜,对整个姜宅中的人来讲,都是一个不眠夜。
苏观卿绷得直直地躺在床板上,耳边来来回回都是姜曈的声音。
“你画得很好。”
“那幅《双仙图》,我很喜欢。”
“我当然知道你喜欢什麽。”
“说一声道子再世,也不为过。”
“月泉公子果然见解独到。”
“你的笔法如行云流水。”
……
苏观卿呆呆地睁着眼睛,左手用力地握着右手,仿佛那种酥麻的感觉还残留在掌心。
他不肯放任自己自作多情,脑中却不停冒出一个念头——
……曈曈她,她会不会有一点喜欢我了?
他想着,又翻了个身,狠狠地用枕头把脑袋埋起来。
……不可能的,这怎麽可能?曈曈她,她向来喜欢的都是威武力壮的男子,不会是我这样百无一用的文人丶瞎子。
……是了,曈曈一定只是同情我,才会哄着我。一定是这样的。
……但,万一呢?曈曈的性格,向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好恶。她就是同情我,也不会哄我到这个程度。
就在苏观卿翻来覆去煎熬的时候,姜曈坐在床头,就着一点月色,对着自己的手发呆。
明明刚刚同观卿分开,她却又好想去书房找他。
大抵是因为家里那些烦心事吧。
观卿的脾气如静水流深,每每跟他在一起,自己心头的烦躁就能被轻易抚平。
可家里这些事情,她并不想去麻烦观卿,他若是知道了,只会徒增忧虑。
姜曈深呼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
重活一世,好像什麽东西都不一样了。
就连姜曚都不是那个最坏的人了,而她爹也不知怀揣着什麽大秘密。
姜曈将t掌心合拢,捏成一个硬邦邦的拳头,心道——
不管前路有什麽,不管爹想要做什麽事情,我既能重生,便是老天垂爱,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全家的幸福,就算是爹也不行。
一切想定,姜曈把被子一掀,盖住自己,便闭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