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姜曈给他看了那幅拓印在命纸上,又被她单独装裱起来的《早春图》。
苏观卿这次激动得干脆话都说不出来了,愣是在这幅画前站足了一炷香的时间。
姜曈心中暗叹,果然是爱画成痴之人。
她坏心眼地凑到人家耳边,戏谑道:“怎麽,今日不看我了?”
苏观卿忙转头看她:“要看的。”
姜曈噗嗤一声笑了,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扳过去:“傻子,看你的画去!”
她也扭头看画:“可惜拓印的墨色极淡,有些小细节也不清晰了。”
赵雀生忙道:“我记得的!师父看不清的地方可以问我!”
于是,那一个早上,师徒三人就对着一张墨色极浅的画,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
到了第三日,姜曈将那幅倪瓒的《秋林野兴图》拿出来给苏观卿看。
苏观卿看得瞠目结舌:“这个不是卖掉了吗?”
“对呀,卖给赵掌柜的,我後来又买回来了,另取了一幅画借给他挂,”她笑吟吟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去,“我答应过你,要买回来还给你的。”
苏观卿心中感动,正要说话,忽有奴仆匆匆进来。
赵雀生迎上去,问道:“是有主顾上门吗?我去招待。”
“不是!”那奴仆脸都吓白了,哆哆嗦嗦道,“是圣旨!”
姜曈与苏观卿对视一眼,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稳住心神,拎起那条白绸,要给苏观卿蒙眼睛,却被苏观卿挡住:“曈曈,要不不蒙了吧?”
他的眼底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上次一条圣旨传到苏宅,便令得他家破人亡,这一次圣旨又到,不由他不心惊胆颤。
“别自己乱了阵脚,一道圣旨而已,没有你的眼睛重要。”姜曈沉声道。
苏观卿没有再拒绝,低头让她为自己蒙上了眼睛,又被她拉着,往正厅走去。
感觉到身边的姜曈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苏观卿忽然就释然了,不论正统帝想要杀了他们也好,剐了他们也罢,只要他们在一起,又有何惧?
他忽然苦中作乐地想到:这九泉之下,大抵是没有良贱不能通婚的律法了吧?
他们走到正厅,早已跪倒了一片,就连姜怀山都被仆役架着出来,跪在了那里。
来宣旨的是正统帝身边的公公。
姜曈拉着苏观卿,後面跟着赵雀生,也一言不发地跪在了那个公公跟前。
那公公瞥了姜曈一眼:“你就是姜曈?最近名蜚京城的那个画医姜?”
“不敢当此盛名。”
“小小年纪,倒是天赋异禀。正好,宫中有一幅吴道子的真迹,陛下甚是喜爱,只可惜损毁严重。既然姜画医能力卓绝,能化腐朽为神奇,便请姜画医将此《八十七神仙卷》修复了吧。”
那公公挥挥手,旁边一个小内侍便恭恭敬敬地奉上来一个卷轴。
姜曈双手接过,便听那公公继续道:“若是能修好,陛下自有重赏,若是修不好……”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姜曈,语气冰冷:“那便是欺世盗名,有意欺君。”
姜曈轻轻打开卷轴,待得看清里面的损毁情况,一直八风不动的表情终于彻底变色。
头顶上那公公还在用公鸭嗓叨叨:“听说姜画医修复三十多尺的《道德经》都只用了不到半个月,这幅画不过九尺多,给姜画医一旬的时间,当没有问题吧?”
苏观卿听到说是让姜曈修画,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
接着,他就听到姜曈语气平稳地领旨谢恩。至此,他的一颗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当那公公带着一衆侍从离去後,苏观卿才发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他就跪在姜曈身边,姜曈起身後,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就径自走了。
不得姜曈的允许,苏观卿不敢轻易摘下蒙着眼睛的布条,只好点着竹杖往书房赶去。
等到苏观卿慢人一步地追到了书房门口,正要敲门,旁边赵雀生唤住了他:“师父,老师说,不许别人打扰她。姜爷爷和钟奶奶都被老师赶走了。我也不许进去。”
苏观卿心中一沉,意识到此事不妙,忙敲了敲门:“曈曈!你让我进来好吗?曈曈!”
他才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苏观卿忙走了进去:“曈曈,那幅画很难修复吗?”
“难?”姜曈语气冰冷傲然,“不是我自夸,这世上如果有画,连我也修复不了,那就无人能修复得了了。正统帝若是想要考校我的技法,我自然不怕他。”
她顿了顿,冷笑出声:“可正统帝不是想考我的本事,他是想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