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挑食
晚上在宿舍,陆桀破天荒的什麽作业都没写,整个人平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下铺的江焱还在捧着手机打游戏,虽说江焱带耳机,陆桀听不见什麽厮杀声,但点击屏幕的声音也嗒嗒作响,扰的人脑袋疼。
陆桀人躺着,擡起手臂“哗”一下拉开床帘,还没说话,怨毒的气息就好像顺着空气飘了出来。
江焱吓得手一抖,赶忙对着话筒说了声下线。
“怎麽了。。。心情很差?”江焱俨然一副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模样,前两天家里买的上万块的游戏机也被草草丢在床铺上,想来是宿管查到了要没收也并不在乎。
陆桀:“嗯。”
江焱思索了一下:“那个傅嘉安是明天去比赛对吧?”
“嗯。”陆桀又把床帘拉上了,闭上眼睛,世界变得很清静。连江焱的声音都好像隔了一层水雾一样模模糊糊传到耳朵里。
江焱撇了撇嘴,问了个很尖锐的问题:“你希望他拿第几名?”
陆桀睁开眼睛,望着宿舍的天花板,诚实又冷漠地说:“最後一名。”输到哭着跑回来最好,但是不可能。
他期待了半年的竞赛,傅嘉安从头到尾都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那你何必尽心教他啊,就算你不管,莫老师还能真的不管吗,”江焱道,“我以为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呢,说真的陆桀,我本来还挺佩服你心态调节得这麽好,做人这麽正派。。。不过正派有什麽用对吧?本来是那小孩儿横插一脚先不地道的,凭什麽吃下这哑巴亏啊。你早打招呼,咱们给他保温杯里放泻药不就行了。”
“。。。。。。”陆桀甚至觉得放不放泻药的,傅嘉安也不是很在乎,也是会照样喝的。
到底,那种胸口闷闷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或许是因为傅嘉安的出现,让陆桀第一次,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陌生。坏的话都很诚实,可称赞的话却说不出口,嘴好像被粘住一样,他以前绝不是这样的。
陆桀不觉得自己有多单纯善良,但至少坦荡,可最近对着一个根本无意与自己竞争的人,他産生了非常强烈的拧巴感。
陆桀的警惕心和防御机制告诉自己,能把“被收养”这种敏感的身世脱口而出,只能说明傅嘉安身上藏着更多危险的秘密。比如傅嘉安其实是第二次人生?像爽文里一样重生转世?又或者他是什麽科技新人类,脑袋里有存储一切公式定理的芯片?
很多种荒诞的想法冒了出来,却没有一个念头肯承认,傅嘉安就只是一个16岁的男生而已。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才。
陆桀很缓慢地眨了下眼,忽然喃喃地得出一个毫不相干的结论:“江焱,我好像没有那麽喜欢物理。”
江焱一呆,觉得自己在听什麽晚间鬼故事。
他跟陆桀从小的时候就厮混在一起,从他们开始有物理课,陆桀就是物理课代表了。所有老师说到物理就会提到陆桀,物理等于陆桀,那块标签粘在他身上,撕下来都连着肉的。
“陆桀你。。。你开玩笑的吧,”如果不是陆桀住在上铺,江焱甚至想揪起这个人的领子把他摇醒:“你这!比爱因斯坦不喜欢相对论,後羿不喜欢射日,兰陵王不想打野了还可怕啊!!”
陆桀心累,实在听不了这些不着调的,手伸出帘子摆了两下,意思是想清净一点,接着带上耳塞。
很快困意袭来。
梦里是他小时候第一次把满分的物理卷子拿回家给爸妈看的场景,那时候陆合跟戴梦淑还没离婚,尽管争吵不断,但每次陆桀考试成绩不错的时候,他们又会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
晚饭是陆合做的四菜一汤,戴梦淑摸着陆桀的脑袋夸他做得很好。一家人坐在一起,寻常的吃顿饭,而每次这样充满欢笑的画面,总是与陆桀的成绩单有关。
到了高中,很多之前成绩很好的同学都开始感到吃力,考试排名靠前的完全换了一波人。成长的过程中一山又一山的阻碍,那麽多人掉了队,你追我赶,只有陆桀一直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学神。
高一那年,陆桀就被选入了物理竞赛班,带班的莫老师幽默又有魅力,是所有学科老师里最有人气的。而後来的两年多里,莫老师最偏爱的学生就是陆桀。
直到傅嘉安出现。
陆桀知道自己很优秀,但他只是在陆地上走得比别人快的那种人罢了。他不能怪这个世界上有会飞的鸟存在。
而傅嘉安只是他遇见的第一只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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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飞机落地,终于开始滑行减速。
从黑夜飞到另一个黑夜,机舱内一直是暗的,莫老师叮嘱傅嘉安多睡一会。傅嘉安平日里睡眠时长就很长,到了飞机上即使座位不舒服,他也几乎一路安静沉睡着。
就连飞到纽约境内的时候,飞机因为天气原因剧烈颠簸,傅嘉安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有种不是睡着了,而是晕死过去的感觉。
“嘉安。。。嘉安?“
已经停下的机舱内,莫老师把傅嘉安轻轻拍醒。
“到了吗?”傅嘉安起身,手里拿着的中英词典就差点滑落下去。应该是他在起飞前试图浏览一会物理相关单词的时候就睡着了。
傅嘉安很温顺和气,只是声音有点凉,像此刻湿气朦胧的窗外滑过的水滴一样。以莫老师成年人的角度,都觉得傅嘉安不像一个普通的16岁高中生,他太冷静了,没有任何活力和色彩,情绪也过分稳定,身上笼罩着一种一触即碎的濒死感。
这样想着,莫老师不禁蹙眉,脑子里满是之前听说过的,关于傅嘉安复杂曲折的身世与病情,看向傅嘉安的神色也带了点心疼:“嘉安,等下落地之後我们就要做车去到比赛大学周边的酒店办入住了。几乎丶没什麽休息的时间,竞赛就要开始了,你还撑得住吗?”
傅嘉安对这种几乎像对待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的问候也很熟悉,他笑了笑,熹微的淡紫色光晕洒在他的脸庞,终于显得比方才有了些血色:“没关系的,一路上都睡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