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说吧,”傅嘉安道,“我是真的累了。”
他一边往沙发那走,一边习惯性地用左手捏住右肩膀,大臂绕圈,让僵直的胳膊稍微放松一些。等坐下之後,他看着跟过来的陆桀,拍了拍离自己很近的位置,示意陆桀坐在自己身边。
傅嘉安说,“手张开。”
“?”
陆桀不明所以,还是把手掌摊开了。
傅嘉安往他手上放了什麽东西,陆桀一看,是一张白色的卡片,上面有傅嘉安的人像照片丶所属科室丶住院总身份头衔,还有在市二院就职的编号ID。
“这。。。给我?我拿这个有什麽用啊。”
傅嘉安解释道,“你不是怕我有危险吗,给你这张门禁卡,你可以随时到特殊病房来找我。因为接下来一周,我基本上都要待在湛琼楼身边。”
陆桀很震惊,“你把这个给我了,你怎麽在医院通行?”
“我刷脸啊。”
“奥,合着这卡也没什麽用啊,”陆桀道,“总不会市二院的安保松懈到但凡谁捡到你的门禁卡,都能在医院畅通无阻吧?”
“只刷卡的确没什麽用,”傅嘉安一本正经道,“可我又没说让你直接刷卡来找我。到时候你就跟随便哪个工作人员说,傅医生把特殊病房的门禁卡忘在家里了,你是特意给傅医生送来的。他们就带你来找我了呗。”他煞有介事地嘱咐,“如果他们要帮你转交,你一定要拒绝,就说门禁卡比较重要,必须亲自送到我手上。”
“。。。。。。”陆桀心里涌动起一股无名火,“老子是送闪送的?”
就没有体面一点儿的方法了吗?这也太扯淡了。
“噗——”傅嘉安憋得很辛苦,终于笑出来了。
“你怎麽现在还有心思整我啊,”陆桀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
傅嘉安连忙顺毛捋,“我只是觉得你的反应。。。很可爱。但是真没忽悠你,这门禁卡你收好,不然的话。。。”
他顿了顿,“要赔50块钱的。”
“。。。。。。”
陆桀气得要起身,傅嘉安连忙拖住他胳膊不撒手,“好了,我会认真的,别走,我在家里一共休息不了几个小时,你陪陪我。”
傅嘉安以前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陆桀低头看,傅嘉安确实挺可怜的样子,虽然九成九是装的,但他还是禁不住心一软,又坐回来了。
“再给你最後一次机会,你说说,现在湛琼楼是什麽情况?”
傅嘉安很简洁地说,“一开始不太配合,现在好多了。”
“就这样?”
当然,傅嘉安省略了很多过程,包括湛琼楼刚入院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味地掰断插在他手背上的针管丶打翻药片和水;包括傅嘉安除了处理住院总日常工作外都守在他身边,熬鹰一样熬了四天,湛琼楼说的第一句话是“不用治了,我死了他们都如愿。”
不过,从结果上看,傅嘉安说“现在好多了”也没错,不算隐瞒不报。只是之前的那些折腾都没必要汇报,省的陆桀担心。
“就这样,”傅嘉安笑着说,“真正麻烦的都在下星期,所以你要多来看我。”
“知道了。病房的安保怎麽样?”
“两个警察两个市二院的保安,特殊病房外24小时都有人。”
“好。”陆桀不知道在想什麽。
傅嘉安伸长胳膊,碰了碰陆桀,“我手臂又觉得麻了,擡不起来,前两天都有手术。”
这到底是不是人干的活啊,都这种情况了还安排手术。
陆桀对傅嘉安的撒娇卖惨心领神会,难得的没躲闪,直接就着傅嘉安的动作把他的胳膊拿到自己身前,沉默地帮他按揉拉伸。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别说是傅嘉安了,就算是任何一个在互联网上被工作压榨到如此地步的陌生人,他都会忍不住叹息。
陆桀给傅嘉安按得舒服,从指尖到手臂蹿过几道电流,好像把阻塞的地方慢慢打通了。他的每根手指都被搓热乎了,比陆桀的体温还要稍烫一些。
傅嘉安最近的睡眠其实特别差,挂心的事太多,再加上每天只能在夹缝时间里眯一小会,需要随时应答呼叫器。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片被鸟群略过後切碎的云。
陆桀今天所猜测的,全都没错。从进入市二院的第一天起,傅嘉安就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他起初其实并没有把握,只是想尽可能走得更远一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剪掉自己的情绪神经。他只能屏住一口气往前走,後来,屏在嘴里的变成了一口血。
在这个晚上,口中的血腥味变淡了。他是离散的云屑,遇见了疏朗辽阔的厚厚云层,那片巨大的云温柔地笼在他身边,不去逼迫他立刻弥合伤口,而是像骑士一样守护在周围。
傅嘉安一歪身子,没骨头一样靠在陆桀的颈窝,因为太困,眼皮几乎要合到一块去。
他迷迷糊糊的,像在低声说呓语,“陆桀,我现在觉得我们更般配了,likeMr。&Mrs。Smith。”
陆桀知道傅嘉安是又在借机会往自己身上黏,可他一侧头,又发现傅嘉安是真的睡着了。入睡这麽快,跟小时候一样。
这是个树懒转世吧?
他应该推开的,终归没忍心。陆桀给自己的解释是,傅嘉安在医院那麽辛苦,他出于人道主义,总该体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