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经落到了深海,再也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我感觉自己似乎被深海吞噬,就连意识也逐渐被海水消融。但是此时记忆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它们在我面前展开,透过浅蓝的深海,我望见了赤红的乱葬岗——
鲜血渗入深海又浸入我的呼吸中,战乱的刀刃相交声响彻在我的耳畔,而我所见证的无数死亡在我面前浮现。
我看见了老人在死亡时的面容,我听到了小孩在死亡的声音,还有青年还有妇女还有许许多多不同的人。
而杰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现在不是我应该消沉的时候。
我重新睁开了眼睛。
此时烈日当空,但身体仿佛不是我的那样,此时我已经感觉不到来自阳光的任何热度。
我艰难地操控着右手,然後缓缓举过头顶,触到了被杰操纵着的,抚在我脑袋上的左手——
最後环住了手腕。
——无论左手还是右手都是我的手,但我却觉得我抓住了杰的手腕。
【就算杰希望独自死去,我也不会让你自己面对死亡。】
纷飞的战火将无数的死亡带到我的面前,时不时有被丢弃的尸体落入乱葬岗,饿死在路上的人也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还有不少人来此地寻死——
死亡一直伴随我长大。
我至今依然不明白人类对死亡的看法,但是见得多了,像我这样的身体也能判断出不同人在临死时的表现。
【杰的意愿很重要,但如果你选择独自死亡,那麽一开始确实会高兴并觉得释然——而最後那刻只剩下无止境的悲伤。】
我见过在死亡面前刚开始恐惧慌乱,但最後高兴地露出笑容的人,也见过在死亡面前似乎坦然至极,但是最後一刻无法洒脱的人。
——我知道杰是後者。
正是那些无数尸体的面容,层层叠叠堆起了我对人类的判断和死亡的理解——
【独自一人死亡对杰而言是痛苦。就算被人杀害——只要有人注视着你的死亡,你都不会在死前陷入此生毫无意义的虚无悲伤,你至少能笑出来。】
我其实见过很多这样的场景,但依然不理解为何很多人明明做了很多事情,还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不过我知道他们会这样想。
我还知道杰是这样的人,我知道杰也会这样想。
【杰在死前绝对会故意挑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待着。这次没有五条悟了,如果连我都不能注视着你,那麽到那时就没有谁能陪着你——杰绝对无法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我移动右手,把左手缓慢地挪下了头顶。最开始有知觉的是右手,而在左手下滑最後落回身侧时,也开始能正常使用。
——我从杰那边重新取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最後我双手撑上地面,有些踉跄地重新站了起来,就像是我以前每一次跌倒时站起来那样。
【就算会死亡,哪怕会很疼,我也希望杰能笑着离开。】
从幼年时被乌鸦啄到抱头蹲地的那一刻开始,从孩童时被战火惊到满地乱爬的那一秒起步,我就已经知道世界不会给予我消沉的时间——
如果不及时振作起来,我就会成为乌鸦口中的食物,变成战火之中的灰烬。
所以即使是梦境,我也不会轻易倒下。
【不过现在也还没到杰彻底死去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寻找下一个办法吧。】
烈日在头顶燃烧,阳光普照着一切,注视着一切。此时我露出了笑容——
【我会一直陪你的。】
杰沉默了几秒,最後叹了一口气:【可是小陵——这不是你熟悉的战斗,光凭气势不能取胜。你打算从哪里去寻找下一个办法?】
【港口Mafia和医院都没有用,你救过的人都已经离开,研究者所给予的资料一无是处,魏尔伦给你的资料你学不会,碰见的果戈里更是希望你没有大脑,而刚刚你出手所打的真人——正是它令我伤势加重,如今血流不止。】
【承认吧——你没有办法。】
【因为你所做的这些事情都毫无意义。】
我此时站在无人道路的中央,四面八方似乎都是可以走的路,但是又好像哪一条往前走都会最终碰壁。现在该往哪里走又该如何找到救杰的新方法?这一切都是迷雾,而烈日将前方焦灼得更加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