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那……如果小陵捡到的是一颗——连和小陵正常沟通都办不到,已经彻底疯掉的脑子呢?这种脑子对于小陵来说,一定是不合格的脑子了吧?】
小陵在此刻陷入了沉默。
就算是想要让小陵理解脑子和脑子的不同,用这种假设,果然还是太过分了吧……夏油杰调整好语气:【抱歉,我不该问这个。我只是觉得小陵的话,不需要将就,完全可以在选脑子上采用更高的标准。】
没想到便听到了小陵疑惑的声音——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搞懂——为什麽它不合格?】
夏油杰没有想到小陵的重点是这里。
而没等他再出声,小孩已经理所当然又心平气和地开口,仿佛在对他说着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毕竟它也不是自己想要疯掉,才这样疯掉的呀。】
这是什麽乱来的回答?荒诞不经又离谱至极。
然而空气中尸体腐朽的气味已经在他的周边弥漫,混合着浓稠的血味,与这荒诞的话语一同将他拉入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将他逼疯的夏天。
——那个他不想疯的夏天。
嘈杂又烦人的蝉鸣重新在他的耳畔回响,上边原本不是特别强烈的日光变成了记忆中的灼热烈日。
夏油杰望见了一个又一个因任务阵亡的咒术师,望见了後辈灰原雄躺在床上,盖上了白布。而消毒水与腐朽的气味一点点往外弥漫。
在无数咒术师的牺牲之後,就连後辈也成为了冰冷的尸体。
于是连他的心也似乎冷了起来,明明记忆中依然是烈日炎炎,但夏油杰无论几次回忆起这些,就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冻在那十年前的岁月中,冷得不成样子。
——这种痛苦应该向谁述说?
夏油杰什麽都没有说,而那孩子却又再次出声——
【可能是乌鸦啄伤了它,破坏了它原本的构造。它很痛苦,但没有人听到它痛苦的求救声,于是它痛着痛着就被逼疯了。】
那时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但是现在阳光却落了进来。
这孩子依然对他一无所知,祂说的也只是脑子的事情。但是冻住他的坚冰,似乎随着这些话语的落下而微微融化,于是似乎温暖了几分。
——阳光仿佛落在了他的苦难疼痛之上。
被解冻的记忆画卷重新纷飞,它们不断翻转,又转入了夏油杰的房间。那时的他吞下了手中的咒灵球,然後没有停息地又吞下第二颗……涂了呕吐物抹布味在他的口中不断蔓延。他想要吐出来,但是依然咽下。
他想要变得更强,救到更多的普通人,阻止更多的咒术师死亡,所以咽不下去时依然选择坚持。
但是他的努力却仿佛镜花水月。无法阻止的死亡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最後他还看到了——
被愚昧村民关进笼子里并进行了多年虐待的咒术师小孩。
想要肆虐一切的火焰从心里冒出,理智在那一刻烧尽,而最後一切凝聚成了对自己一直以来价值观的质疑。
——真的要守护这样恶意的普通人吗?
——真的要拯救这样荒唐的普通人吗?
那些火焰摧毁了原先的理念,它们吞噬了那些村民,也将他自己都燃烧到几乎殆尽。
直至今日,那不灭的火焰依然在记忆里燃烧。
而小孩不知道这些,小陵只是用着天真又稚嫩的声音继续说道——
【就像是我想太多会过载那样,或许它也很努力地想了很多,做了很多的尝试,于是它一不小心把自己弄疯了。】
夏油杰一直知道小陵对他一无所知,也一直知道小陵说的只是脑子,但是仿佛久旱逢甘霖,于是残留在记忆中的火焰在此刻平息了几分。
——仿佛露水落在了他的无望挣扎之中。
变得不再那麽尖锐的记忆几经流转,最终仿佛潮水那样离他远去。夏油杰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现实,手中的脑子依然发出破碎又荒诞可笑的声音。
夏油杰看着这颗破烂不堪的脑子,又像是在透过它看其他的东西:【可是小陵,他已经疯了,他已经不能沟通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有关系,】小孩告诉他——
【它也是一颗合格的脑子,它只是一不小心疯了,和杰一样都很好。】
夏油杰沉默好几秒,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说服小陵,而是语气温和看似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被拒绝过所以産生的微妙小心翼翼,他问小陵道——
【那麽那些在我看来,贪生怕死又胆怯至极的普通人的脑子呢?】
在这个问题问出口的那一刻,十多年来盘旋在他脑海中反复思考的其他问题也一个接着一个浮现,似乎也希望他一并问出口。
【小陵又是怎麽看待它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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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让我加更让我加更让我加更[狗头叼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