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进保说了不让进忠在意,可夜里进忠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了无睡意。
倒不是他对自己经受的苦难有多执着,只是他不说过目不忘,可自小到大,他的记性向来是顶好的。宫中大小事务,皇上的起居习惯,甚至多年前某些主子的话,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可为什麽,偏偏对自己从前的事,就完全记不得了,记忆像是被什麽人,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
奇怪。
一个人经历了那麽多,怎麽可能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留不下来呢?
“还在想白日里的事儿呢?”唐煦翻了个身,伸手揽住进忠的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
“嗯,总觉得哪里不对。奴才记性这麽好,不可能连自己吃过那麽多苦都不记得。”
“别想了。进保说得对,反正也不是什麽好事,忘了就忘了吧。”
“可奴才觉得……”进忠想要说什麽,却被唐煦的吻打断了。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她趴在进忠身上,啄木鸟似的,一下又一下,安抚地啄他的唇。
进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一愣,享受地任由她动作。可就在他仰起脖子,等着唐煦来解他脖子上的衣扣时,身上的人却一歪头,窝在在他颈侧不动了。
“不继续了吗?”进忠的声音透着点委屈。
等了半天,他都准备自己动手了,耳畔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哈——”进忠哭笑不得,“这种情况你也能睡着?奴才现在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了吗?”
亲了亲怀里人的头发,进忠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天空一片灰白,四周的空气弥漫着腐败和绝望。
“瘟疫!是瘟疫!”
凄厉的喊声从村口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跑啊——!”
所有都疯了一样,从自己的家里冲了出来。绝望哭喊的人群,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脚步带起地上的烟尘,和周围汹涌的的人流交织在一起。
下一瞬。
“别挤!”
“我的孩子呢?”
一声短促的闷哼被淹没在踢踏的脚步声中,本就瘦弱的男人不知被谁推的一个踉跄,和自己的妻儿走散。
“爹!爹!”那个曾倒在雪地里的男孩拼命地喊着,想要挤过去救父亲。
“快走。”男孩的胳膊被母亲扯住,努力把他从人群里拖出来,“快走!”
男孩回头,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人群中摔倒,许多双脚踩过他的身体。父亲想要站起来,可那双奋力伸出来想要够他的手,却无力地垂落下去。
颠沛流离的逃亡路上,死亡,如影随形。
男孩母亲的身体本就虚弱,路边的树根野草和那点死人身上搜刮来的东西,根本撑不住长途跋涉。很快,她就病倒了。
母亲闭上眼睛後,弟弟跟着他走了没多久,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间,死在一座破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