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小吵,多日一大吵
1。
自那场咖啡馆交谈之後,岸边纯感觉自己心头那块沉甸甸丶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巨石,被悄然移开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独来独往丶沉默寡言。在学校里,她开始尝试着和班上的同学进行简单的交流,虽然依旧算不上活泼开朗,但至少不再是那个完全封闭自我的高冷同学
而放学後,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找东方仗助。有时是去游戏厅,更多的时候是直接去东方家,和他一起打游戏。自然而然地,她也和总是跟东方仗助形影不离的虹村亿泰熟悉了起来。亿泰虽然看起来头脑简单丶四肢发达,但性格直爽憨厚,很容易相处。
在衆多游戏中,岸边纯尤其偏爱《超级马里奥64》。她很喜欢操控着那个穿着背带裤的水管工在缤纷的箱庭世界里跳跃丶探索丶收集的感觉。
游戏里明亮欢快的色彩丶有趣巧妙的关卡设计,以及成功通关後的成就感,都让她暂时忘却了现实的烦恼。她甚至能和亿泰为了谁先玩而吵吵嚷嚷,然後被仗助笑着拉开。
更重要的是,岸边露伴住院的这半个月,对岸边纯而言,简直如同天堂。
那栋偌大的别墅完全成了她一个人的领地。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光洁的地板上奔跑,甚至尝试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丶只穿着内衣从二楼卧室一路尖叫着冲刺到一楼的“壮举”。
音响可以开到最大声放她喜欢的流行乐,冰箱里的布丁可以一次性吃两个,再也没有人会突然冒出来用挑剔的目光审视她,或者用毒舌的言语给她添堵。
最关键的是——没有人跟她拌嘴了!
没有那些突如其来的“素材观察”,没有那些拐弯抹角的打探,没有那些能轻易点燃她怒火的冷嘲热讽。整个世界清静得不可思议,自由得令人心旷神怡。
她几乎要爱上这种无人管束丶彻底放飞自我的生活了。甚至开始暗暗希望岸边露伴能在医院里……多住那麽一小段时间。
2。
可是快乐的日子仿佛被偷走了时针,总是溜得飞快。
某个日,当夕阳的馀晖将街道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岸边纯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东方家。
她在那里度过了无比惬意的几个小时——品尝了东方朋子阿姨精心烹制的丶充满家庭温暖气息的晚餐,那炖煮得恰到好处的肉块和入味鲜甜的蔬菜让她几乎想把舌头也吞下去,内心甚至疯狂涌现出“好想给朋子阿姨当养女天天吃她做的饭”的冲动。
之後又和东方仗助窝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对着闪烁的电视屏幕奋战了许久游戏机,直到窗外天色由暖橘转为深邃的绀青,星辰稀疏点缀其间。
她几乎是磨蹭着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那片充满欢声笑语和食物香气的温暖领域,慢吞吞地踱回那栋位于街道尽头丶此刻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清寂静的别墅。
心里还残留着朋子阿姨爽朗的笑声丶炖菜的浓郁香气以及游戏胜利的兴奋感,她掏出钥匙,轻轻插入锁孔。
“咔哒。”
门开了。
迎接她的并非一贯的黑暗与寂静。
玄关处昏黄的感应灯亮着,勾勒出一个斜倚在门廊墙壁上的修长身影。
岸边纯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钥匙还挂在锁孔里,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岸边露伴回来了。
他不知何时出的院,又在这里等了多久。他换下了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上了一套极具个人风格的设计——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短款上衣,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紧实苍白的腰腹;下身是一条面料垂顺的阔腿长裤,衬得他身形越发颀长。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久别归家的闲适,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锐利的眼睛,正像探照灯一样牢牢锁定着她,嘴唇紧抿,面色沉静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善。
他抱着胳膊,以一种审阅瑕疵品的姿态,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嘿……露丶露伴……”岸边纯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种类似夜归被家长抓包的心虚感迅速蔓延开来,让她的话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尴尬和磕绊,“好丶好久不见……你,你出院了啊……”
岸边露伴没有回应她干巴巴的问候,也没有理会她话语里那点微弱的丶试图表达关心的意味。他只是微微眯起眼,声音像是浸过了冰水,冷飕飕地穿透了玄关短暂的寂静:
“你怎麽这麽晚才回来?”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带着压力,“到哪儿去了?”
“没丶没什麽……”岸边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视线飘向一旁鞋柜上的纹路,语气含糊试图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
“就是……和同学一起玩了一会儿……”她飞快地说完,赶紧试图转移焦点,甚至挤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你回来了啊?伤……都好了吗?要不……再去躺一会儿休息一下?”
岸边露伴冷哼一声,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拙劣的掩饰,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含糊其辞:
“我看你不是和‘同学’玩了一会儿,”他刻意加重了“同学”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了讥诮,“你是和那个东方仗助玩得太开心,彻底忘记时间了吧?”
他抱着手臂,向前逼近了一步,虽然身高未必绝对压制,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冰冷的审视目光却让岸边纯下意识地後退了半步。
“我告诉你,你离那个小子远一点!”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眉头紧紧锁起,“他一看就对你不安好心!那种头脑简单丶只会挥拳头的家夥,谁知道他接近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没等岸边纯反驳,他的话锋猛地一转,积压了一周的不满如同找到了突破口,连珠炮似的砸向她:
“还有,你这整整好几日,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他的音调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控诉,“一条信息都没有!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里不闻不问?!”
他上下扫视着她,眼神里的不满几乎要化为实质:“别告诉我是你‘太忙’了!你跑去别人家吃饭丶打游戏的时候,怎麽没见你喊一声累?怎麽没见你没时间?!”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岸边纯的心虚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岸边露伴这通基于事实的猛烈炮火下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有些狼狈地站在那里,承受着这迟来的丶“监护人”的怒火。
等等……
岸边纯有些诧异
随後她的诧异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愤怒。
她猛地擡起头,眼睛里燃起怒火,难以置信地瞪着岸边露伴:“你……你是怎麽知道这些的?!你调查我?!”
岸边露伴面对她的怒火,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用一种理所当然丶甚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语气回答道:
“这还用特意‘调查’?”他嗤笑一声,“康一在此期间来医院探望我的次数都比你多得多。我只是‘顺便’对他使用了天堂之门,翻阅了一下他近期的记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