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世界
“那就跳舞吧。”
与预想中的追问不同,蓝染云淡风轻地揭过话题,重新执起吟的手。
或许是因为他的提议太过跳脱,吟由着他牵住自己的手,“我都忘记双人舞怎麽跳了。”
说到这里,吟想起自己唯一一次酒品不在线,在现世酒店里强拖着蓝染跳的那支舞,笑了出来。
话虽如此,她迈回步子搂住他,身体几乎靠在他身上,脚上随意挪动着。她需要的不是舞蹈,只是继续合理黏在他身上的借口。
他轻轻将手搭在她背上,跟着她的步子慢腾腾地转圈。
“要是以後有时间,我一定好好学这种舞。”但现在,吟把头也靠在蓝染肩上,步子越来越小丶越来越慢。
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的有效安抚,明明他曾做过那麽多和“安抚”相背离的事,他的很多举动都会刺激她的情绪,可事情就是这样奇妙。
脚步纠缠在一起,比起失误更像是试探,一步又一步,勾勾绕绕……她偏过头在他的颈侧洒上星子般的轻吻。
“你不是来找我消遣的。”他重申几分钟前被她变相承认的话。
“有什麽关系……”她的气息已经不稳。果然还是跟随自己的真实想法吧,比起随时可能被打破的安全,倒不如一开始就只寻求及时的刺激。
指腹在触碰到皮肤时生出细微却无法忽略的痒意,让人本能想收回指尖却被另一股更不容忽视的渴望再次按下,顺着愈发强烈的欲和瘾一路向下,所到之处的肌肤都被点燃。
可温度升高的身体不仅不让燥热的人远离,反而引人贴上去,好像只要投入这片更灼热的熔炉,身上的火焰就都会被吞食熄灭。
于是,她落下去,他的肢体就成了温热紧密的巢,她没入其中,整个人在紧紧的包裹中感到安全,好像所有压力丶纠结丶沮丧丶紧张丶悲痛丶空虚都被挤走了,只剩下一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自己。
天与地丶生与死丶过去与未来丶危险与责任……一切都崩塌了,只剩下两个痴缠在一起的人,用最直接的方式传递和分享着彼此的爱与欲,除此之外什麽都没有。
离开对方,只馀比虚无更虚无的空空世界,于是也只顾相互攀扯丶贴紧丶交汇丶纠缠……直到再不能更加紧密,倒好像真的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或许的确如此,他们所处在的,说到底只是一个由精神搭建的梦,一切都是假的丶虚的丶自欺欺人的,恰如“真实”世界。可那强烈的感受却如此真切,头脑欺骗着身体,骗过了自己丶骗过了对方,他们情愿被骗。
就算一切都是假的,这份从虚假中生出的愉悦丶关切丶迷恋丶欲望丶爱意……却也都是真的。
直到最後,精神力在紧密的结合下互相交织,再分不清彼此,也不知什麽你和我,只由着共感交融,不愿分离。
情潮升起,是一片宇宙的诞生。
热流褪去,是一个世界的寂灭。
在寂灭来临的那一刻,死亡的气息占领了她的世界,比任何一次都密不透风。她突然觉得圆满,好像自己随时都会消解,会飘然而去。
闭上眼之前,他抓住她的手,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像风筝被缠在树上。
他望着她,平静似水的眼里藏着深重的忧虑丶炽热的不甘丶如缕的愁绪。
她不知道他原本要说什麽,但他垂眼又擡眼後说出口的是:“你又想不明不白把我甩开。”
“哪有不明不白……”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却在错开他的目光後立刻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
“看着我。”他握紧她的手送到自己脸颊边,“我已经能分清你是不是在哄我然後准备一走了之。”
“什麽一走了之……”吟下意识反驳,可又不得不因自己的光荣历史噤声。她用甜言蜜语哄骗蓝染同居,然後留下字条一走了之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谁都不可能忘了。与其这样,她还不如说真话:
“我们已经分开了,还会分得更开,这是不随任何人意志转移的事实。”可说完这些,吟想起直到几分钟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有些心虚,“今天是我不好,太没自控能力……”
吟越说越不对,越说越小声,最後干脆抽回手,低头以道歉收尾:“对不起。”
她真的不该乱吃回头草。
蓝染盯着吟,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应有的说法,他闭上眼调整呼吸,不知是在压抑怒气还是更糟的东西。
吟几乎要落荒而逃,却被他再度握住手,力度不重但怎麽也不肯放。
“分不分开很重要吗?我们现在偶尔会在梦里相见,接下来也不过如此,直到我死去。然後,你会继续在无间里活上千年丶万年,说不定尸魂界都要走在你前面。到那时你可能根本回忆不起来一个仅仅在你漫长人生里占据百年中一部分的人,更不会想起你现在的感受。”
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他在悲伤丶在痛苦丶在失落,他难以置信的眼中甚至藏着一丝恐惧,那是她曾从不认为会和蓝染惣右介相关的情绪。
他经历他亲口向她承认的唯一一次失败时不曾恐惧丶被她暗算重伤鲜血淋漓时不曾恐惧丶无论是规则权威还是强敌绝境都不曾让他恐惧,他仿佛是生来就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她说出口的字句里可没有半点会引起恐惧情绪的话。
不,她其实曾在他身上感受过模糊的恐惧……
吟无暇再细想,只顾靠近他,牵着他的手轻抚自己的侧颈用行为安抚他。
该说些什麽呢?吟搜肠刮肚却怎麽也想不出找补或者安慰的话,她是希望蓝染接受这个事实的,她本以为他会丝滑地接受这个事实,根本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在这个蓝染堪称脆弱的时刻,唯一让吟感到熟悉也不安的,是他眼中浓烈的不甘。他对所有令他不满却声称“就是如此”的东西都要去追问丶否定丶打破,她的说辞又怎麽可能劝退他?
被吻上时,吟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只盼着事情能借由逐步升级的肢体接触快点揭过。
可她的唇很快被放过,整个人被揉进他的怀里抱紧,他却没有再继续的意思。
她不必再承受他的目光,事情却也没有变轻松,即使什麽都看不见,她也能从他的呼吸和心跳里把他的心绪感受真切。
“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