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慕容钺耳侧一晃而过,对方耳尖透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红。
接下来几日待在营帐里相安无事,连着几天过去,少年在晚上睡觉时非常安分,仿佛那一晚上的事当真是错觉。陆雪锦揣了几天的小火炉,小火炉火势越来越大,伤势也逐渐地开始好转。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他们在三月底才回宫。
方回宫,宋诏已经在芳泽殿外等着他。
宋诏:“圣上犯了弱症,太医已经守了数日,未曾见好转。陆大人若是得了空,随我一同前往惜缘殿。”
陆雪锦静静问道:“这是圣上的意思?”
“与圣上无关,是我想要请陆大人过去。”宋诏说道。
他们两人讲话风轻云淡,彼此瞧着,安静了片刻,仿佛前些日子还兵刃相见的时刻烟消云散。
“有劳宋大人操心,”陆雪锦状似理解的点点头,沉吟道,“我前去未必有用,再多让太医们想想办法才是。”
说着,陆雪锦转身要走,身后的宋诏传来话音。
“昨日圣上吐了两回血。是我要来找你,你若是不愿意去,当不知此事便是。”
闻言陆雪锦身形顿住,他回头朝宋诏看去,宋诏像是早知他会回头一般。朱墙之下月牙眼静静地倒映着他,翻转出一潭碧波倒影,模糊了他的面容情绪。
“……”
惜缘殿。
陆雪锦踏入薛熠寝宫。暗沉的陈设黑压压的,殿内不朝阳,门窗闭合,房梁的阴影直生生落下来,压在人身上透不过气。烛光晃荡之间,薛熠坐在床榻边,半边的衣衫脱落,上面好些银针。
见他进门,薛熠瞧见是他,苍白的脸上发生变化,眉眼翻出一片沉寂,眼睫颤动引得眼下小痣浮出。
空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薛熠皮肤白里透出暗沉的红,白生生的艳鬼穿了皮,掌缝间鲜血渗出,滴落至被褥上。牡丹花间开出了一片鲜色。
陆雪锦在不远处看着人,想起第一回薛熠生病的时候,他和他爹围绕在薛熠床边。
“爹,他为什么躲在这里?”同样类似的布局,他爹给薛熠选的屋子不住,薛熠成日跑到小屋子里,躲在这里不出门。他那时问出了口。
一群大夫围绕在少时的薛熠身边,薛熠刚被送来宰相府。听说谢王府着了火,谢王夫妇在里面被烧死了。薛熠被送来时不爱说话,像个没有感情的娃娃一样,跟在他身边不言不语,没来几天就生了大病。
他爹没有回复他,他只听见了大夫们的话音。小孩心有郁结,堆积成疾,换而言之是自己不想活了。原本身子便弱,病躯顺了主子的思想,生了一场大病,誓要让这郁结生根发烂,直至开出死亡之果为止。
一众大夫束手无策,最后只能他和他爹亲自照顾。他爹一下朝就往小屋跑,他课业一结束就回来,趴在薛熠床头守着,吃饭睡觉都在旁边。
记忆里床榻上的孩子和眼前人重叠,陆雪锦略微出神,眼前人吐了血,又变回了那个不爱说话的阴间娃娃。他小时候总觉得薛熠不像活人,身上没有任何生机,只有沉沉的死气。
他回过神,行至床榻边,一旁的太医跪地,见薛熠咳嗽不止,紧张地在原地打颤。
“兄长。”他唤了一声人,手腕随即被握住了。
薛熠细长的眼倒映着他,眉目幽深莫测,盯着他似要将他吞噬了。攥住他的力气非常大,手腕处刺疼传来,薛熠动作轻柔,却要将他的腕骨折断。
“长佑怎么会有空过来……我以为,你要忙着照顾别人,不会管我的死活。”
他手腕处顿时出现一圈青印,薛熠力道重,说出来的话也受病气所扰。他在心中提醒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和病人一般见识。
“兄长不必生气,你先伤人在先,”陆雪锦堪称平静地说道,他任薛熠抓着他,瞧着那一片刺目的血迹,“……你的身体最重要,莫要把自己气坏了。”
说着,陆雪锦眉眼转向身侧的太医,“圣上这几日吃了些什么药?”
“……”太医闻言低声道,“回陆大人,圣上忙于祭祀,未曾服药。”
空气中安静下来,陆雪锦转回视线,他瞧着薛熠,薛熠丝毫不觉自己有错,对他道:“……朕若是吃了药,长佑便不会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