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二十三章
林黛玉入了荣国府,恍若一颗剔透玲珑的明珠坠入一池春水,初时只漾开几圈细微的涟漪,日子稍长,那无处不在的影响力便渐渐渗透进府中每个角落,尤其是姊妹们的闺阁生活里。
贾母疼爱这丧母的外孙女,直将一腔怜惜都倾注在她身上,饮食起居,皆与宝玉同等,甚至更为细致。黛玉却谨守本分,并无半分骄矜之态,只是那敏感多思的性子,与这公府侯门的人情世故丶与宝玉那“情不情”的脾性碰撞,难免生出些微妙的波澜。这些波澜,于大人眼中或是不值一提的小儿女情态,于这深闺之中,却也是顶顶重要的事了。
怜春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每日里多半还是在自己那方小院中,或做针黹,或临帖习字,偶尔也抚琴——系统签到了一张不错的古琴并几本琴谱,她无人时便悄悄练习,琴艺竟也颇有进益,只是从不外露。晴雯如今已是她身边得用的大丫鬟,针线活计出挑,口齿又伶俐,将房里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虽偶尔还与小吉祥儿拌几句嘴,但对怜春却是越发尽心。赵姨娘见怜春将晴雯使得服帖,屋里也清爽,倒省了她不少事,乐得清闲。
这日天气晴好,窗外的日头暖洋洋地晒进来。怜春正拿着一块素白软缎,对照着系统里签得的一本极精妙的双面异色绣谱,小心翼翼地落针。她绣的是一丛兰草,正面看是翠叶紫花,清雅秀丽,反面看却是墨叶白花,风骨嶙峋,极考验功夫。
晴雯在一旁打着络子,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叹道:“姑娘这手艺,真是神了!我往日只道自己针线还算拿得出手,跟姑娘一比,简直是粗手笨脚了。这双面绣的诀窍,姑娘何时也教教我?”
怜春擡头看她一眼,见她眼中满是真诚的渴慕,便微微一笑:“这有何难?只是耗神费眼,须得静心才行。你既想学,等我绣完这一片,便教你起针和藏线的法子。”
晴雯喜得连连点头:“谢谢姑娘!我定好好学,绝不辜负姑娘教导!”
主仆二人正说着,忽听小吉祥儿在门外道:“姑娘,三姑娘屋里的侍书来了。”
话音未落,侍书已笑着掀帘进来,先给怜春行了礼,道:“五姑娘好。我们姑娘说今儿天气好,请了几位姑娘在她那儿喝茶说话,特意让我来请五姑娘也过去散散心呢。”
怜春放下针线,问道:“都有谁去了?”
“二姑娘丶四姑娘都到了,林姑娘也在呢。”侍书笑道,“我们姑娘新得了些暹罗进贡的茶,说是气味清奇,请姑娘们一同品鉴。”
听闻黛玉也在,怜春心下沉吟片刻。自黛玉入府,她们虽常见,却鲜少单独相处说话。她知黛玉心思细腻,自己身份特殊,过于亲近或过于疏远都不相宜。但探春亲自来请,不好推辞,便点头道:“有劳三姐姐想着。我换件衣裳便去。”
稍事整理,怜春便带着晴雯,随侍书往探春所居处去。三间抱厦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布置得疏朗大气,很合探春的性情。
进屋时,只见探春正坐在案前主位,手持茶壶,亲自沏茶。迎春坐在左边下首,手里拈着一串念珠,安静听着。惜春坐在右边,面前摊着一本画册,看得入神。黛玉则坐在窗下的一张椅上,穿着一身藕荷色绫缎袄裙,外罩一件月白素绒小袄,怀里抱着个手炉,正望着窗外一株将残未残的木芙蓉出神,侧影单薄,眉间笼着淡淡轻愁。
见怜春进来,探春忙笑道:“五妹妹来了,快坐。就等你了。
黛玉闻声回过头来,盈盈目光落在怜春身上,微微颔首,声音轻柔似水:“五妹妹。”她眼神清澈,带着些许打量,却并无轻视之意。
怜春敛衽行礼:“林姐姐。”又与其他姐妹见了礼,方在迎春下首坐了。
探春将沏好的茶分予衆人,道:“都尝尝这暹罗茶,说是用香料熏制的,与咱们常吃的不同。”
衆人接了,只见那茶汤色深红,气味果然奇特,似有药香,又似果香。迎春尝了一口,微微蹙眉:“味道怪沉的。”惜春只抿了抿,便放下道:“我不耐这香气,还是清茶好。”黛玉捧着茶盏,细细品了品,轻声道:“初尝有些辛烈,回味却甘,别有一番风味。”
探春笑道:“还是林姐姐品得细。”又问怜春,“五妹妹觉得如何?”
怜春如实道:“香气浓烈,非我所长。但偶尔一试,也算开阔眼界。”
探春知她性情,也不勉强,又道:“光吃茶也无趣。方才二姐姐说起前儿得了一副好看的围棋,叫什麽‘云子’,质地温润,触手生凉。不如咱们手谈一局?”
迎春忙摆手道:“我棋力弱,你们下,我看着便好。”
惜春也道:“我看我的画谱,你们自便。”
探春便看向黛玉与怜春。黛玉微微摇头:“我于此道并不精通。”怜春也道:“我亦是初学,不敢献丑。”